她話音落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眼前人有任何的回應,隻剩下毫無血色的面龐安靜地躺在楊珺的懷中,眉間細細地收斂着。
透着極緻的脆弱,卻又如忠犬般堅定地守護着楊珺。
就是這般孱弱的身體,在經曆了衆人的摧殘之後,還是會在原地停留,滿心滿眼地等着她的到來。
楊珺垂眸細細地盯着眼前人的面容,心底竟然生出了幾分的柔軟。
而後便背起這個瘦弱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醫館走去。
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脊背上的少年緩緩勾起的唇角,連帶着那顆小痣都生動了起來。
到了醫館,謝浔是完全不省人事了,便是楊珺喚了好多遍,也喚不醒這個虛弱的少年。
楊珺怕自己亂中出錯,便退了出去,将内間留給了大夫。
她獨自坐在醫館的門口,守了很久。
久到天邊挂起了星星點點,開始入了夜。
白日裡的熱氣緩慢消散,她一個人想了許久,想起了謝浔故作堅強的防備,和那顆騙不了人的心跳。以及今日的拼死相護,都讓她對這個曆史上的大奸臣有了新的改觀。
倘若,他的本性并不壞,那麼,很久以後的事情是不是就會改變?
楊珺不敢細想下去,因為未來的事情,就連她這個現代人都說不準,更遑論是曆史車輪下的他們了。
可這一閃而過的細微念頭,足夠在楊珺的心頭留下一筆。
在未來的多年之後,楊珺才恍然大悟,那些決定在一個尋常的夜晚便早早地做好了。
楊珺心裡裝着事情,便隻匆忙地回了趟楊府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後,便又走了出來。
她要守着謝浔,直到确認他沒有大礙之後才能放下心來。
等到月上中天時,楊珺身後的醫館終于開了門。
她來不及準備,忙站起身來,出聲詢問道:“大夫,裡面那個孩子怎麼樣了?”,楊珺不知該如何稱呼他,隻是想起背上太過瘦弱的少年,便将他歸于孩子一類。
大夫看起來年歲頗長,鬓須早已斑白,唯獨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矍铄又健朗。
他先是沉吟了片刻,一手撫着胡須,一邊思索着該如何回複楊珺。
卻不知這一聲輕歎,反倒将楊珺吓得不輕,她努力忍下了眸中泛起的淚水,哽咽道:“大夫是救不回來了?”
說着便要往前走了幾步,作勢要打開橫亘在中間的房門,看謝浔最後一眼。
老大夫看着眼前女子冒失的樣子,緩緩歎口濁氣道:“姑娘莫要着急,裡面的小郎君好着呢。”
小郎君?
楊珺意識到眼前大夫的打趣兒,沒有着急拒絕,而是緩緩解釋道:“他才十多歲,還是個孩子,哪裡說得上什麼小郎君。”
話音一落,便詢問道:“大夫,他的傷勢如何了?”
送來之時,謝浔便不能言語了,無論楊珺如何喚他,謝浔都沒有半點反應,恐怕是昏睡了過去。
更何況新傷加上舊傷,這一頓毒打下來,便是不死也要半殘。
怎能讓一個毫不相幹的為她付出前途呢?她承擔不起啊!
楊珺的心裡曆程,大夫看不出,而是實事求是道:“那孩子身子結實,隻是受了一番的皮外傷。”,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眉眼都帶上幾分的落寞,繼續說道:“不過這孩子倒是可憐,渾身上下都是青青紫紫,有的厲害了還有簪子的紮傷。”
“簪子?”,楊珺忽然想到了初遇見他之時,自己動作輕浮地勾起了謝浔的下巴,目光在他的俊秀的面容上掃了幾眼,隻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日後的模樣絕非池中之物。
而她的目光卻停留在了那沁出鮮血的下唇畔,恐怕那個傷疤也是簪子紮傷的吧。
“他現在呢?”,楊珺沒有繼續回憶下去,而是順着大夫的話問了下去。
“上了些藥,在榻上睡着了。不過以防萬一,還是要煎服些湯藥服下去,才能早日康複。”
楊珺擡頭看了看濃重的夜色,意識到時辰已是不早了,也不好繼續勞煩這位年歲頗長的老大夫,便柔柔道:“不知幾時需要服藥,我可以去煎。”
話一落,老大夫似有所準備一般,從背着的身後拿出了兩副草藥,遞給了楊珺,一便耐心地囑咐道:“三碗水煮一碗藥,切記中途不可繼續添水,要用小火慢慢煨着,藥效才能更好地散發出來。”
老大夫說完,便打了個哈欠,頭重腳輕地往門外走去。
“大夫,您走錯了,庭院的方向在西邊兒。”,楊珺善意地提醒道。
哪知大夫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道:“沒走錯,我呀,想出去喝點兒。”
說罷,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醫館裡。
看來竟是楊珺想多了,她還以為今夜熬得這般晚,會打擾老人家休息。
沒想到呀,沒想到呀。
而後,她便拎着老大夫交給她的草藥,推開門朝屋内走去了。
這房内地方倒是不小,距離謝浔躺的床榻兩丈遠的距離,有一個小小的瓦爐,上面煨着一尊瓦罐。
楊珺也不敢耽擱片刻,收拾好了便坐在瓦爐前,靜靜地守着煎煮的藥,還有榻上睡得極其不安穩的人。
直到袅袅的藥香漫了出來,楊珺才感到片刻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