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華來時便看到眼前這一幕,一時之間她連如何解釋都打好了腹稿。
可還沒等芸華出口向衆人解釋,便聽到自家小姐用甜得發膩的嗓音命令道:“芸華,将這個乞兒扶進家門。”
而後又自顧自地低聲呢喃道:“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楊珺故意拿起了手中的帕子在眼角施施然地擦了擦,心中暗想道,謝浔此人真是聰慧,原本不提他的名字倒還好,可他偏偏提了,不僅說了出來,甚至還有幾分旁人不易察覺的威脅。
這就更能讓楊珺想起那日初見謝浔時,自己是如何做得,自己竟然想要了他的命。
她的眸子輕輕掃過謝浔,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然後便柔聲道:“謝浔?”尾音上勾,帶着幾分的漫不經心。
既然謝浔這般記仇,甚至不惜要一次又一次地暗示她,那麼她也不會放過謝浔的。
楊珺這般想着,便也如實地做了起來。
芸華聽到這聲吩咐後,便隻覺得渾身一冷,然後輕聲問道:“小姐,這……”
話還未說完,便被楊珺給低聲打斷了:“先帶回去。”
随着四周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楊珺也覺得抹不開面子,甚至尴尬到四肢不知該擺在那裡。不過片刻後她便穩了穩情緒,硬着頭皮朝芸華吩咐道:“這個乞兒太過可憐,衣不蔽體,又渾身是傷,不如先帶進楊府,等他好些了再細說。”
全然不顧謝浔眸子中隐隐浮現出來的詫異,便開始着手安排着。
圍在四周的人還不明就裡,就看見楊家二小姐開始暗暗垂淚,甚至開始心疼起地上這個孤苦無依的乞兒了,一時之間衆人皆感慨楊家二小姐的好心腸。
其中一人頗有幾分的眼色,便立刻道:“二小姐真是好心腸,眼下楊家将還在邊關征戰,二小姐還能這般和善,不愧是楊家人!”,說罷便沖着楊珺施了一禮,佩服道。
一人說罷便有許許多多的人開始效仿。
楊珺反倒面色不紅的,白白受了他這一拜。
衆人見事情已經分明,便不再停留在此刻,轟然散去了。
楊珺轉了轉眸子,依舊朝着地上的謝浔看去。
彼時謝浔依舊在牆角坐着,俊秀的眉眼有些空洞,直到他意識到了楊珺的目光後,便讨好地勾起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
整個人再也沒有方才的靈動了,有的隻是萦繞在周身揮散不去的寂寥。
對,是寂寥。楊珺想了很久才在腦海中搜尋出這個詞。
或許隻有這個詞才會如此的貼切謝浔。
她朝芸華使了個眼色,便主仆二人合力一起将謝浔給扶了起來。
他瘦弱的身子太過輕便,便是芸華不出力楊珺也能将他從地上扶起來,畢竟那時将謝浔送進醫館兒時便是靠着她一人之力。
謝浔的模樣看不出來有十五歲,再加上他面黃肌瘦的,個子也才堪堪和楊珺齊平。
所以芸華也未發現什麼,甚至也開始心疼起了這個懂事的孩子。
不過所有的一切都被楊珺看在眼裡,她淺淺勾起唇角出聲問道:“你在這兒等了一夜!”
這句話在發現謝浔時她便想問出來了,不過那時她的情緒被謝浔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地牽着走,到了這時她才反應過來。
手裡的料子有些淡淡的潮濕,楊珺不自覺地摩挲了片刻。
“後半夜時便來了。”,謝浔垂着的腦袋沒有任何的力氣,便隻能依靠着楊珺的肩膀輕輕道。
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耳邊流轉,直癢地楊珺有幾分的瑟縮。她的脊背都不自覺地繃緊了幾分。
可謝浔哪裡發現得了,他隻能感覺到楊珺突然繃緊的身體,他還擔心是自己太過重,所以楊珺在扶住他時有些吃力。
便委屈地提議道:“姐姐,我是不是太重了。”
楊珺垂眸看了一眼,神色間并未有任何的不耐煩,她輕聲安慰道:“你不重……”,剩下的話楊珺并沒有說完。
其實謝浔本就不算重,不過是這個姿勢太過親昵,反倒讓她有幾分的不自在。
雖說上一次楊珺能獨自一人背着謝浔求醫,那也是在夜色昏暗的遮蓋下,再加上謝浔早就陷入昏迷了,所以楊珺心中并沒有任何的尴尬。可這次就不同了,她隻能偏了偏頭,躲開了謝浔太過親近的呼吸聲。
謝浔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他卻能感受到楊珺刻意的躲避,仿佛視他如洪水猛獸一般,在她的身邊窺伺着她。想到這,謝浔原本還明亮的眸子又黯淡了幾分。
可也僅僅是一個瞬間,在楊珺不放心地看過來時,謝浔又恢複成之前的模樣。
仿佛剛才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三個人在彼此的扶持下進了楊府的大門,在此期間謝浔隻是垂着腦袋半阖着眸子,他是半點都不敢亂擡起眼睛朝四周打量。
隻有那瘦弱的身軀夾在楊珺和芸華的中間,反倒顯得和四周格格不入了起來。
炙熱的暖陽烘烤在大地上,直烘起一道熱浪,恐怕光腳踩在上面都能燙掉一層皮。可在謝浔看來,這個溫度是剛剛好的。
他能感受到自己站在陽光下的體溫在逐漸升高,隻要低下頭,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和楊珺并排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