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猶豫地抽出魔杖,試圖克服手裡的顫抖擡起來,卻又迅速地垂了下去。她怔怔地盯着他,呢喃道:“先生……我不能,我做不到。”
斯内普扯了扯嘴角,探出左手扶起她發抖的右手腕,将那根灰白色的魔杖直接抵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聲音低沉到如同地底深處的轟鳴般命令着:“别浪費時間。”
就在這時,蕾雅背脊發麻,終于意識到斯内普并沒有在開玩笑。
午後的陽光輕柔地籠罩着兩人,宛如一層朦胧幻美的薄紗。她被暖光浸得濕潤的綠眸裡,流露着不忍心和難以置信。而正對着她的斯内普,幽深如夜的黑眸裡,似乎帶着一種讓她信任他的堅定暗示。
蕾雅明白了,他要她這麼做,必然是相信她不會真的傷害到他。
她閉上眼睛,小聲地掙紮着念道:“……鑽心剜骨。”
手忍不住哆嗦起來了。一股砭骨寒涼到讓她自己都打顫的魔力從她胸口湧出,沿着她的魔杖流了過去,好像濺開在面前人的身上。
“很好,睜開眼睛,看着我。”
她緩緩掀開眼皮,發現斯内普跟之前一樣站在那裡,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任何魔咒的影響。
斯内普将她的手放開,掂起自己的魔杖,稍稍指向她,薄唇上揚着,抑揚頓挫的語調像是旋律:“鑽心剜骨。”
蕾雅的瞳孔驟然放大,心裡已經準備迎接跟那晚一樣的撕裂痛苦。
但事實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隻有高窗之外傳來陣陣慵懶無力的鳥鳴和随風聒噪的樹葉響聲告訴她時間沒有靜止。
“诶?!”她困惑地望向斯内普,滿眼疑問。
斯内普平靜地放下魔杖,瞥了她一眼:“告訴我,三大不可饒恕咒的施展條件。這是四年級的基礎知識。”
蕾雅收起魔杖,略略思考數秒,頓悟般脫口而出:“施展黑魔法不僅需要強大的魔力,還需要對目标抱有極度的恨意,以及真心想要傷害他人的覺悟。”
“不錯,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波特沒有對我施展成功,他的覺悟不夠。”斯内普轉回身去繼續之前的工作,将她準備好的材料慢悠悠地扔進坩埚裡,平淡地解釋道:“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也就是說,先不論你們參差不齊的可笑魔法水平,就是‘強烈的恨意’這點,大部分學生都滿足不了。”
“是這樣啊!所以我們不用特意拒絕去施展咒語,反正不會成功的!”蕾雅驚呼一聲,剛才緊繃的身體也立即變得輕松愉快,可是旋即,她又擔憂了起來:“那他們會不會因為無法成功實施咒語而責罰我們?”
“也許會,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将這些藥帶出去。”斯内普答道。他輕蔑地眯起眼睛,扯出一個同樣不屑的笑容接着說:“但兩個蠢貨很快就會發現,重來一百次都不會成功。因為,這是你們跟食死徒之間的根本區别。”
“梅林!……”蕾雅被這句話引得雙眼猛地氤氲起來。心裡盤踞半晌的磐石就這樣被斯内普輕淡地破碎,那底下早壓抑住的許多情緒蓦地闖了出來。
他怎能,隻是用了短短十幾分鐘,就輕而易舉地将她一直擔心的事全部都解開了?
他為什麼——這麼——
“先生!”蕾雅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急促地喊了一聲。她的鼻子一陣發酸,輕輕放下手中的所有材料,再也無法抑制地轉向他:“您……”
“……?”斯内普疑惑地側過頭。
下一個瞬間,斯内普僵住了。
他震驚地發現,自己正被一股和煦的淡香味包圍。
“您真是太好了!”她将腦袋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用力揪住了他背後的衣袍,以帶着哽咽的聲音低語:“謝謝……謝謝您在我們身邊。謝謝您考慮這麼多,謝謝您做這一切。”
她居然抱住了他?
等等,他多久沒有被人這樣接觸了?
或者說,曾經有過嗎?
她身上那種令人安心的氣息讓他迷茫,溫潤柔軟的環抱更是令他困擾。
還有那婉轉悅耳的嗓音,讓他心底某種從未感知過的情感悄然浮現,陌生到宛如丢失自己。
在細細沸騰着的坩埚咕哝聲中,斯内普靜默得如同一座伫立南極的千年冰山,但他清晰而無奈地感受到,一種細微而堅定的溫暖正在悄悄滲透開那層層疊疊的冷硬外殼。
這分明才是真正的鑽心剜骨咒,不然他怎會覺得本應空落落的胸腔,被那融化後的磅礴水流一點點灌滿,直至他難受得窒息?
“你……”斯内普怔在原地,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部滑進坩埚裡,發出幾聲難堪的悶響。他幾乎忘記要去憤怒,低沉的話語是十分艱難着從喉間爬出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馬上放開我!”
蕾雅後知後覺地松開他,更快速地後退兩步,臉頰瞬間染上大片绯紅,那抹紅暈映得她愈加明亮動人。她尴尬地笑了笑:“……對不起,我一時沒忍住。”
斯内普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恢複了自我,冷冰冰地說道:“再有下次,我會毫不猶豫把你扔出去。”
“記住了。”她喃喃地回答,卻絲毫沒覺得斯内普的威脅跟以前一樣陰冷駭人。她的眼裡依然閃爍着喜色,淺笑着說:“再有下次,我會自己出去的。”
斯内普再次白了她一眼,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神色。她慌亂收起笑容,垂下頭去切材料。
再過了漫長的一陣,兩個人各自沉在藥劑的制作裡重新穩定住各自的情緒。
等午間休息差不多結束的時候,蕾雅才想起來本來想問他高級巫師等級考試的事。她略一斟酌,側過臉看着他,立刻試探性開了口:“先生,我能再請求您一個事情嗎?”
“你的請求真是沒完沒了,萊恩哈特。”斯内普啧了一聲,不知道這家夥又開始在打什麼主意,過了一會兒才不情願般低聲道:“說。”
“就是,高級巫師等級考試的事。”蕾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在想,您能不能按照七年級的課程和考試标準輔導我黑魔法防禦課呢?”
“怎麼,你新學期一節課沒上,就跑來我這裡求着補課?”斯内普在坩埚的煙霧裡刻薄尖銳地揶揄一句。
“呃。”蕾雅小聲解釋:“我隻是在想,我們今年肯定是不能指望在這節課上學到什麼了,就像之前烏姆裡奇那樣。……我的意思是,您教會了我後。我可以回去教他們。畢竟哈利他們都不在了。”
她是對的。
斯内普沉默片刻,“我認為你的水平已經足夠教他們了。至于考試……”他截斷了話,扭過頭沒好氣地審視着她,最終扭曲着臉同意了。
“真的很感謝您!”
“别再說話,專心幹活,如果你不想出醫院第一節課就遲到的話。”
“啊要全部做完才能走嗎?”
“閉嘴。”
蕾雅将三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藥盒搬回宿舍後,就趕着去上麥格教授和斯拉格霍恩的課。
兩位教授都先在課堂上對她的勇氣表示了贊許,但更着重叮囑過大家要謹慎。斯拉格霍恩還顯得格外惆怅了一陣,似乎因為一度以為自己最喜愛的學生不會再回來,終于見到蕾雅回歸課堂,着實讓他寬心不少。
蕾雅能清楚地感受到,教授們也在用各自的方式竭盡全力維護着霍格沃茨的學生們。他們盡力将食死徒的幹擾屏蔽在課堂之外,繼續講解着即将到來的高等巫師考試。這讓她覺得,教授們其實也是在向他們傳遞一個堅定的信念——
這場戰争一定會結束的,如往常一樣的美好日子終将回來。
每個身處黑暗仍心向光明的人,都會為此而以不同的方式努力。
晚飯以後,蕾雅抱着那三箱藥,拉着金妮和納威重新坐在公共休息室的一角。
“這是鄧布利多校長之前吩咐小精靈留下的藥物。小精靈今天中午找到了我。”蕾雅誠懇地說着,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更可信些。
她将兩個木盒子遞給他們,先看向納威:“你把這個拿給盧娜,讓她放在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裡。”接着她轉向金妮:“這個拿到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去,可以嗎?”
金妮點了點頭,笑道:“可以,魁地奇讓我認識不少人。”
“然後……”蕾雅輕咳一聲,更加認真正式地說:“關于鄧布利多軍的事。”
“嗯。”納威神色立即變得凝重,“你怎麼看。”
“我覺得你們是對的,所以,我已經在這兩個箱子裡放下不少你們之前用的假金币。然後——”蕾雅說着打開了擱在格蘭芬多茶幾上的藥箱,從裡面掂出三張陳舊的羊皮紙:“這些是隻有特定學院學生才能讀到的紙條,我們可以把招募信息附加在上面。”
她的手指接觸到格蘭芬多紙張的那一刻,一行文字立刻浮現而出:
“鄧布利多軍仍在招募新兵,歡迎願意對抗食死徒和神秘人的加入。
我們将繼續教授高階黑魔法防禦術。
集合時間:見金币數字。
集合地點:”
納威張大了嘴,眼神滿是驚訝:“這太神奇了!” 金妮笑着捏了捏蕾雅的肩膀,“看來你早上說的‘反抗要聰明一點’可不是開玩笑。可是誰來教呢?哈利和赫敏都不在了。”
“如果沒有更好的人選的話,那就是我們了。”蕾雅左右暗示着他們:“其實我從五年級以來就一直跟着爸爸學了一些。而且你倆早就有能擊退食死徒的實力,足夠教其他人。”
“我認為你就是個合适人選,其餘的我沒有意見。”納威堅定地點點頭,金妮也表示同意。
“好。”蕾雅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繼續說道:“那我們會需要一個集合地點,我還沒寫上去。”
“還是有求必應屋?”納威提議道,“我昨天确認過還可以用。我會再試試看能不能加上禁止卡羅兄妹進入的限制。”
“行。”蕾雅抽出魔杖,敲了敲三張羊皮紙:
“鄧布利多軍仍在招募新兵,歡迎願意對抗食死徒和神秘人的加入。
我們将繼續教授高階黑魔法防禦術。
集合時間:見金币數字。
集合地點:八樓有求必應屋。”
做完這些,她将兩張看起來跟普通羊皮紙沒什麼兩樣的紙條分别塞進了兩個人手裡的木箱子中。
至于格蘭芬多的那一張,她揮動魔杖,輕巧地将羊皮紙挑起懸在空中,然後一轉手腕,就将它固定在公告欄上。
金妮抱着那個藥箱站了起來,眉毛一挑,低頭笑着說道:“還記得以前赫敏總說你不像個格蘭芬多?”
納威也輕笑着附和道:“她絕對是個掩飾得很好的格蘭芬多,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