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馬爾福莊園毫無生氣、粘稠如墨的寒夜完全不同,霍格沃茨夜晚的禮堂,即便在這種灰霾時刻依舊過分璀璨,就像是在迫切的讓人感受到光明那樣。魔法變幻出的星幕宛如無垠天際挂滿的點點燈盞,與他一同守護着面前這些也如星宿般,微弱而堅定地綻放着希望光輝的一切。
斯内普下午剛從馬爾福莊園回來,是他的主人極度憤怒地命令他把格蘭芬多之劍帶過去。他沉默着将那把假的格蘭芬多之劍交給那個醜陋的怪物,而後才從其他食死徒那裡得知,哈利·波特今晚出現在戈德裡克山谷。一直在那裡佯裝成巴希達·巴沙特守株待兔的納吉尼,被赫敏·格蘭傑的爆炸咒炸傷。
但斯内普察覺得出來,令伏地魔如此生氣的是比納吉尼受傷更嚴重的事,不然他不會如此突然要斯内普交出格蘭芬多之劍。那麼,斯内普更加确定雷格納的猜測是對的,哈利·波特獲得了至少一個魂器,并且得知摧毀魂器的辦法。
他感覺長久浸在窒息般黑暗中的心肺,突然灌進了一點微弱的氧氣。
此時,斯内普坐在教師席上,在滿臉憂慮的麥格和正在不動聲色監視着學生的卡羅兄妹中間。他略微調整着坐姿,也終于決定将那塊索然無味的烤雞放回盤中。跟往常一貫,他習慣性地以冷若冰霜的視線掃過底下的長桌。先是從斯萊特林開始,他緩緩掠過那些壓抑着談話的學生們,最終,眼神落在另一側格蘭芬多的長桌上。準确地說,是停在了那正與金妮說着話的黑發學生身上。
他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看她的長發平順地垂在灰色的毛衣後方,看她歎着氣搖頭,看她的神情從緊繃逐漸放松,看她最後微笑地抱住了沮喪的金妮。片刻後,他又看見她将左手垂在桌子底下,低着頭拉高了灰色毛衣的袖口。那白皙左手腕上的銀手環,也有星光一樣的奪目。
随即,他感到左手腕上有陣輕微的熱感。
今天的晚餐,甜到發膩的蘋果派,豌豆沙拉,烤馬鈴薯,以及看起來挺香吃起來沒有味道的烤雞。斯内普校長剛剛宣布完今年的霍格沃茨不會有任何聖誕節活動後,在禮堂壓抑的寂靜裡,蕾雅發現金妮和納威的心思已經飄到别的地方。
是的,她聽着他們先是讨論着由麗塔·斯基特的新書《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而後不知道怎麼的,話題從鄧布利多的生平一路轉到鄧布利多遺囑裡留給哈利的格蘭芬多之劍。更令蕾雅震驚的是,這兩個人正在認真讨論怎麼将格蘭芬多之劍從校長室裡偷出來。
“我覺得完全可行。”金妮從奶油濃湯裡擡頭,斬釘截鐵地對納威說道。
“我沒問題。”納威咽下嘴裡的烤雞肉,更加斬釘截鐵地回答她。
蕾雅本來隻當做是個玩笑,此時才驚覺到這位勇敢無畏的韋斯萊是認真的,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頓時從她背脊彌散而出。她吓得連忙擡手在他倆面前擺了擺,迅速抽出魔杖,桌子底下偷偷施一道閉耳塞聽咒,輕聲問道:“你倆不會是真的打算這麼做吧?”
“當然,本來格蘭芬多之劍就是鄧布利多留給哈利的。”金妮說,“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蕾雅沉默片刻,想起來這幾個月斯内普一直在尋找機會把格蘭芬多之劍交給哈利。如果金妮他們真的将寶劍偷走,那是真的會破壞鄧布利多和斯内普原本的計劃。她在心裡暗中歎一口氣,意識到自己需要讓金妮放棄這個計劃。
于是,她決定暫時跟上他們的思路,回答道:“當然,我怎麼可能不參加。”她頓了頓,假裝好奇地問道:“可是,我們要怎麼進去呢,我們根本不知道校長室口令呀。”
“其實我今天差點就溜進去了,”金妮轉過來,有些得意地看着蕾雅,“斯内普出去了一個下午。我相信,還會有下一次機會的。”
“呃,溜進去?”蕾雅愣住一瞬,沒想到這位紅發少女可真的是一位行動派。還真謝謝金妮今天沒把劍偷出來,不然今晚自己和斯内普恐怕不得不變成找劍之旅了。
蕾雅扔下那塊實在難以下咽的雞胸肉,試圖說服金妮:“這太冒險了,萬一他抓住我們呢?而且校長室裡都是那些校長的畫像,進去肯定會被看見啊!到時候要麼要命,要麼退學,哪一個都不行啊。”
“我都明白。”金妮卻難過地搖了搖頭,“可是——我必須為他做點什麼啊!這麼久了,我們一點哈利的消息都沒有,他一定也在找這個劍。”
蕾雅的心裡不得不佩服金妮的洞察力,她到底是怎麼想起來哈利會需要格蘭芬多之劍的?她舔舔嘴唇,換了一個說法:“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但你想——就算我們拿到了劍,我們又怎麼知道哈利他到底在哪裡?”
這句話顯然把金妮問住了。她放下湯匙,将手裡的奶油濃湯推開,手撐在桌子上托起腮,嘟囔着:“等我們拿到劍了,總有辦法。”
蕾雅心情凝重地直視金妮滿帶決心的臉,其實心裡很不願意去澆滅她的這種熱情。說實話,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直在努力,希望能為斯内普做些什麼呢?
正當她這樣想着時,忽然背後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然而,那種視線并沒有敵意,而是守護般的關注。
她晃晃腦袋,大腦思考一陣,把目光重新重新放在金妮身上:“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鄧布利多決定給哈利留了劍,他一定會預料到哈利會有獲得劍的辦法。那可是鄧布利多。”
“比如說?”金妮偏過頭來,用眼角瞄她一眼。
“比如說……”蕾雅一時語塞。
這時,納威剛好将盤裡的食物解決完畢擡起頭,嘴邊還挂着烤雞的油膩,嘟囔着說道:“比如說,本來格蘭芬多之劍的傳說那樣,有需要的時候就會出現?”
“是啊!”蕾雅頓時向納威投去感激的眼神,點着頭順手給他遞了一塊餐巾,“我們也許根本不需要去偷。”
“好吧。”金妮有些不高興地歎息一聲,失落地垂下頭,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興緻,“或許你們是對的。”
蕾雅對這位垂頭喪氣的韋斯萊投去一個抱歉的笑容,很快探出手去給了她一個安慰性的擁抱,輕聲說道:“我理解你,我也同樣很擔心。”
“你為什麼總能這麼冷靜呢。”金妮在她懷裡呢喃一句。
“我不是冷靜。”蕾雅輕輕撫着她火焰般的長發,又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地說道:“我隻是,不想看到任何人再受傷。”
就在說話的間隙裡,蕾雅越過金妮的肩膀向後望去,正好就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原來身上一直被人看着的那種感覺,竟然是來自教師席。
是他在看她。
蕾雅放開金妮,對她牽了一個更明亮溫和的笑容,低語道:“我相信還有其他我們能做到的事。”随後,她順手拿了一盤剛剛浮現在長桌上的布丁,放在金妮面前,“吃點甜的,好好想想。”
“好吧,謝謝。”金妮低低地應了一句,拿起銀色的小勺子挖開布丁。
蕾雅将閉耳塞聽咒取消後才低下頭,在幾近無聲的禮堂裡稍稍拉起垂在桌下的衣袖,看向自己的手腕。
「校長,有什麼事嗎」
「注意你們的動靜」
「謝謝您,其實我剛剛替您消滅了一個偷劍的計劃」
「解釋」
「金妮納威,格蘭芬多之劍,您的校長室」
「那麼,我該感謝你嗎」
她差點沒忍住笑,側過臉瞥了一眼教師席,裝作已吃完晚餐的樣子,和金妮、納威一起站起身來。轉身離開時不忘微微一笑,她知道斯内普看得見。
真奇怪,這種感覺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好像有點跟以前不一樣了。
但是這并不會讓在霍格沃茨的日子更好過一些。因為比起今年霍格沃茨沒有聖誕活動更令人失望的,一定是聖誕假期前最後一節課——阿萊克托·卡羅的麻瓜研究課。
一如既往,卡羅弓着背,那張扭曲的臉上長滿了比烏姆裡奇還要讓人讨厭的醜陋。她用那雙小得宛如綠豆的眼睛,鬼鬼祟祟地在昏暗的教室裡掃視着。她一邊踱來踱去,一邊孜孜不倦地數落着“麻瓜的罪行”,把麻瓜比喻成屠宰場裡的豬,應該由高等巫師來決定它們的命運。
“麻瓜從未對我們有任何貢獻。他們又髒又蠢,不過是行走的廢物,不值一提的——垃圾。”阿萊克托的聲音尖銳刺耳,像烏鴉的鳴叫,“所以,我們該感激黑魔王的存在,是他帶領我們重建了正常的秩序。”
課上是有不少麻瓜出生的學生。整整一個學期下來,蕾雅注意到他們的頭垂得越來越低,就好像,就好像真的就等着卡羅定奪他們的罪般。
蕾雅越聽越難過,想到自己日日夜夜為專業默默鑽研的母親。想到那一點一滴拼湊出來的知識長河,那一磚一瓦堆砌出來的宮殿堡壘,又怎麼會是“又髒又蠢”?又怎麼會是“廢物垃圾”?人類的曆史,何嘗不是巫師和麻瓜一同建立起來的?
越想着,憤怒感從腹腔裡慢慢累積起來,心裡想要反駁的情緒也愈來愈多。仿佛是回應了她心聲般,身後的納威突然踢開椅子,砰地站了起來。
“你所謂的正常秩序,難道是要将麻瓜們統統殺光嗎?”納威說得很平靜,蕾雅轉過身去,卻正瞥見與那平靜聲音完全不匹配的,攥成拳頭的雙手。平日和善的臉上此時也滿是憤怒和不甘。
阿萊克托的眼睛陡然眯起,帶着陰險的寒光。她慢慢轉身,直視着納威,語氣中充滿了蔑視和威脅:“隆巴頓,你說什麼?”
“我說,你錯了。”納威毫不退讓,字字铿锵地說道:“如果你所說的建立秩序是意味着殺人,那我不能同意。麻瓜并不劣等,他們和我們一樣有尊嚴,也值得尊重。”
教室裡的空氣瞬間變得沸騰,壓抑已久的學生們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都向納威投去贊同的眼神。
“我不記得我是這麼說的,隆巴頓。”阿萊克托的臉色迅速變得鐵青,“而且,我更不認為我們應該對那些渣滓報以任何尊重。”她的手緩緩地捏緊了她手裡的魔杖。
“你不是這麼說的嗎?”納威瞪着眼睛,“那我想問,你和你哥哥手上沾了多少麻瓜的血?!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完了。這堂課肯定是難以善終。
蕾雅心裡一緊,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拉起衣袖傳去一條訊息後将魔杖輕輕抽出來按在手裡。
“做錯什麼?他們的存在就是罪惡。”卡羅的嘴角拉出一個陰毒的笑容,手中的魔杖魔杖已高高舉起,“看起來,你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隆巴頓。我很樂意幫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