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剛過,簡單吃了些墊肚子的食物後,兩人便帶上行李來到魔法部的交通司。
考慮到是平安夜的當天,出國的人大概會十分多,他們是特意提早來這裡遞交出國申請的——兩個人還都特意佩戴一頂帽子,是完全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
幸運的是,辦理手續的工作人員在看到兩個人的臉時僅是驚訝地一愣,也很快就被斯内普眼下那種咄咄逼人的目光震懾住,迅速地通過了他們的申請,并允許兩人立刻進入跨國的傳送壁爐。
所以沒到十點,兩人已經穩穩當當地踏在希臘的大地上。準确的說,是伯羅奔尼撒半島的山坡大地,蕾雅順利地以幻影移形帶着斯内普來到外公家門前。
“沒想到我真的會和你一起來到這裡。”蕾雅牽着明顯木然不少的斯内普穿過外公的花園。這塊不大的田地裡種滿了迷疊香、金盞花和薄荷,角落的簡易溫室内還有幾株蘆荟。溫室的旁邊,一塊長窄的木闆被磚塊壘起,用于曬放植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當時給你寫明信片的時候,我還不敢寫太多話,怕打擾到你。”
她的話讓他想起那個壓抑的一月。
回過神來,才明白這是為什麼當時那張明信片上隻有他名字的原因。
隻要想起來那段時間,斯内普依然會不由自主地憶起那些莫名被伏地魔奪走生命的無辜人。一想到他們的靈魂将永久地留在冰冷到砭骨的馬爾福莊園,他的内心旋即感到一陣不可抵抗的窒息。
提着行李和伴手禮的男人胸膛起伏一下,他慢慢地回頭眺望身後,遠處是一片藍得出奇的大海。高懸的旭日明黃晃眼,映襯着漫山的那些紅到宛如被朝霞染透的屋頂,而屋頂之下,黃褐色的石牆讓人感到溫暖。
一模一樣,跟那張她給他寄去的明信片一模一樣。就連撲在臉上的,與英國濕潤寒涼的冷風完全不同的地中海幹燥海風,也如想象中的那樣鮮豔,那樣真實清晰。
“那你當時想對我說什麼?”斯内普的目光從遠處收回,努力讓自己一點點去适應因為身處未知世界而産生的不适。
蕾雅和他停在那個挂着“Winslow(溫斯洛)”的雕花大門前,蓦地回想起當初在那家酒館寫下明信片的情景,“當時啊?我就想問問你假期過得好不好,又想問藥劑的進展如何,還想告訴你這裡有多美……”
當然,她那會兒也想說要是有機會的話,真想跟你一起來這裡看看,西弗勒斯。蕾雅摸摸自己的鼻尖,在心中暗自将那份暗戀他的酸澀按下。
斯内普捏了下緊扣着的她的手,低聲告訴她:“其實,我并不排斥。”
“那時候你就……不排斥了?!”蕾雅驚訝地偏了偏頭。
男巫為達成捉弄她的目的而輕哼一聲,并不打算再向她過多袒露自己,轉而扭頭直視前方的大門,撇開話題:“好了,我假設你知道這門不會自己打開?”
了解斯内普的蕾雅明顯清楚這是眼前人害羞的信号,于是歡悅地伸手去準備按門鈴,同時又停頓一瞬,側頭對有點拘謹的男人說道:“記得,外公不知道我們是巫師。”
“放心,我記得很清楚,包括你父親替我安排的‘身份’。”斯内普略微擡起下巴,以表示他的态度。
門鈴剛響起的三秒,大門就被拉開。沒想到映入蕾雅眼簾的不是外公或者父親的臉,而是一個從門縫擠出來的黃色身影,迅猛如一道來不及掩耳的閃電雷鳴。
“汪!”
“肉桂卷!”蕾雅輕快地呼喊,欣然見到肉桂卷毛茸茸的快樂尾巴在瘋狂地搖擺,像是某種直升機的螺旋槳。它歡快地撲向蕾雅,差點讓她在台階上失去重心往後摔倒。
斯内普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扶穩身邊人,但下一秒,金毛尋回犬就注意到這個未曾謀面的男子,接着激動地從蕾雅懷中掉轉目标。
“啊!”蕾雅的手剛觸摸到毛茸茸的金燦,還來不及抱住金毛犬,就被它的這個舉動吓到。她連忙伸出手去拉大狗脖上的啡色項圈,在慌亂中解釋:“忘記告訴你了,西弗。肉桂卷是一隻特别好客的狗,特别喜歡與喜歡的人親昵。”
激動的肉桂卷可不管此時的二人有多麼尴尬錯亂。在用扒拉開斯内普防禦的雙臂後,它随即猛撲得斯内普一連後退幾步,有力的前爪扣在斯内普的前襟,熱情地用濕漉漉暖呼呼的舌頭不斷地舔舐男巫的臉頰,似乎在表達它的喜愛。
男巫堪堪穩住自己和手中的物品,“……呃。”一聲像是無奈,又像是尴尬的沉悶音調從他的牙關擠出。
“肉桂卷,别這樣!”蕾雅拽緊肉桂卷的項圈,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它從黑發男巫身上拖離一些。她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但看到斯内普臉上從驚詫蛻變成幾乎稱得上忍耐的神态,還是忍不住了。
斯内普穩住平衡和情緒後,就在原地任由肉桂卷在他身前活潑地蹭來蹭去,盡量不要去在意那狗爪子在他的黑色風衣留下的,猶如一串串開在冬夜的白梅印記。
“肉桂卷!停下!”大門後,一個老練的聲音響起,走出來的老人用力地拍掌呼喊。肉桂卷被這呵斥吓得頓住身形,趕在外公催促第二聲前,不情不願地從斯内普那側跳開,轉身往老人的方向挪動幾步,卻依依不舍地對斯内普和蕾雅投去可憐巴巴的眼神。
“好啦,好啦,他并不是讨厭你。”蕾雅看到肉桂卷雖然保持着擺動卻有些低垂的大尾巴,不忍心地走上前,蹲下來安撫狗狗。肉桂卷委屈地将腦袋轉入蕾雅張開雙手的懷抱,在她的懷裡再次用它那淚汪汪的大眼回望斯内普,仿佛是在聲讨男巫的冷淡。
斯内普看到一人一狗毫不掩飾的懇切神情,不由地撇了撇嘴。他俯下身,輕拍肉桂卷溫順的腦袋,放輕聲音道:“嗯,隻是被吓到了。”他話音落下,肉桂卷的眼中立刻閃爍出喜悅,又一次歡欣雀躍地緊貼在他腿邊。斯内普毫不在意地站直身,拍掉衣服的污漬,禮貌地對前來迎接他們的老人說:“這真是一條充滿活力的狗。”他微笑而又鄭重地遞出手,身體略微前傾,表現出謙遜的姿态:“溫斯洛先生。”
“看來,你就是西弗勒斯了吧?”萊斯利·溫斯洛穿着一件寬松的亞麻襯衫和深色棉質長褲,外加一件深綠色的開襟羊毛衫。他快步走上前,一邊緊握斯内普的手,一邊拉他近身,給他一個友好的擁抱,溫暖而親切地說道:“别這麼見外,跟蕾雅一樣,你應該叫我外公。看,連肉桂卷都沒有把你當外人!”
斯内普這才注意到,外公也有一雙與奧德莉亞相似的琥珀色眼睛,一頭花白的發已看不出原來的顔色,隻是那笑容,燦爛到如同剛吃下一整包檸檬雪寶的鄧布利多。
斯内普攏回思緒,深知自己沒有任何應對家中長輩的經驗,隻好附和地點頭。
“外公!”蕾雅羞赧地低喊一聲打斷老人,之後沉默地跟在尾巴搖擺不停的肉桂卷和斯内普的後面進入屋内。這時,雷格納和奧德莉亞也循聲從屋内踱出來,這兩夫妻原先還在慢悠悠地享受假日悠閑早餐。
與低調樸素的外飾相對應的,屋内亦是與外公身份全然相符的傳統希臘風。四面皆是沒有任何修飾的褐石裸牆,搭配着深色的木梁與樓闆,靠近室外的一側橫梁特意定制許多挂鈎,垂挂幾盆翠綠的常春藤,小小的綠葉被窗外姣好的亮光映得透亮。在綠植和同樣大地暖棕色的地毯和沙發烘圍下,令人身在室内卻如同置身于和諧溫馨的自然懷抱。
而除了懸挂在各個角落的綠意,屋内為數不多的裝飾就剩下玄關木架上鋪就着的刺繡織物,上面有被精心處理過的幹花散放在陶罐,正源源釋放着迷疊香和檸檬的清新香氣,讓每一位來訪這座房子的客人感到輕松惬意。
這座寬敞的宅子對于一個人來說似乎太大了,除了必須的廚房和書房外,大部分空間都被改造為存放植物和書籍的儲藏室。外公領着他們上樓到卧室放下行李,斯内普脫下對這裡氣候來說過熱的風衣挂在衣櫥,忙不疊地就将伴手禮遞給老人:“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是我跟蕾雅用您寄來的材料制作的安神精油,我聽她說您晚上有時容易醒。”他誠懇地看向老人,補充道:“如果您覺得有用的話,我後面再寄些給您。”
“這真是太貼心了,我自己做的确實不盡如人意。不過,她怎麼連這個也跟你說了?”外公燦如暖陽的眼睛閃爍一瞬,接過後輕刮了下同樣笑得明媚的蕾雅鼻梁,慈愛地看着兩人,“還有,我剛說過,不要這麼客氣,西弗勒斯,就叫我外公。”
外公的堅持讓斯内普無法拒絕,最終隻好尊敬不如從命,閉起眼照做。過了一陣,他突然明白過來身邊這家夥那股執拗,到底是從誰那裡遺傳的。
“坐吧,就算吃過了,也可以喝點咖啡或者酸奶。”萊斯利在餐桌前停下,滿意地拍了拍斯内普的肩膀,笑得更加舒心:“我還聽雷格納說,你不到三十就成為一名教授了?是什麼學科?”
早晨的暖光輕柔地透過純白窗簾,灑在布滿精緻藍白瓷器的木質餐桌上。新鮮烘焙面包的香味混合着地中海的香草氣息,還有咖啡,橙汁,牛奶,希臘酸奶,幾盤新鮮的水果,一罐蜂蜜,一小碟鹹奶酪和火腿肉。
斯内普拉開萊斯利手側的餐椅,示意蕾雅先坐下來,自己才坐在她的旁邊,不緊不慢地回答:“算是化學,不過我涉及一些與植物提取物有關的研究。所以真的很感激你的材料,它們比市面上賣的要好太多了,實驗進展都很順利。”他略帶淺笑地結束話語,繼而接過雷格納遞來的沙拉。
“這麼年輕就成為教授,還是這樣一個難的學科,真是後生可畏。”萊斯利感慨道,端起剛剛去開門所以擱置下的濃咖啡,“所以,蕾雅是你的研究生嗎?我聽雷格納說她最近加入了一個研究所。”
蕾雅頓了頓,急忙咽下口中的希臘酸奶,低下頭去拿準備加到咖啡裡的牛奶,“你記錯啦外公,我明明最讨厭化學了。”
“确實如此,”斯内普瞥一眼專心喝咖啡的蕾雅,緩緩停下手中的刀叉,擡起頭向外公解釋:“她的導師與我關系很好,但算起來,蕾雅跟我其實并無直接的聯系。”
“哦?那你們怎麼認識的?”外公被挑起好奇心,饒有興緻地追問。
蕾雅一邊吃着水果,一邊含糊地說道:“是我上過一堂他的公共課,後來就纏着在他研究室的朋友要了他的聯系方式。”不知道為什麼,哈利和羅恩笑嘻嘻的模樣莫名其妙地浮現在她的腦中。
斯内普為這個蹩腳的解釋而輕笑,語氣中帶有一絲譏諷地接過話:“然後,她就開始設計偶遇。”
“碰巧的是,我在工作上與西弗勒斯有所聯系,有段時間時常請他到家裡讨論。”本來是一臉看熱鬧的雷格納适時加入對話,“誰知道,他倆就在我不知不覺中悄悄發展了。”雷格納佯裝無可奈何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