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四月,春光正好。
黑色埃爾法保姆車内,氣壓卻極低。
這低氣壓來源于後座的男人。
他戴着墨鏡,長腿交叉,右手抓着手機,手肘抵着扶手,大拇指滑動屏幕,動作越來越快,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助理小荷從後視鏡中看裴行路。
他主演的輕喜劇電影《定風波》上映近兩個月,票房破了二十億。
不算驚為天人的成績,但這對第一次接觸電影的裴行路來說,是個很好的兆頭。
他如今電影大火,咖位上升,說句炙手可熱也不為過,按理說會接到許多商務才對。
可整整一個月了,不僅毫無動靜,反而往負方向進行。
相談甚歡的合作方突然改口,态度模棱兩可;之前說好續約的幾個代言統一口徑,“期待下次合作”;晚宴上欽定裴行路為男主的制片人,支支吾吾地說裴行路的形象與新改後的劇本不符……
微博上,他的粉絲熱烈歡慶票房大麥,祝未來可期。
可實際上卻是一片虛假繁榮。
裴行路感覺好似被在火上幹烤,手機越刷越煩躁。
經紀人楊星急得頭發大把大把掉,走了許多關系,才從某位有些交情的高層口中隐晦地得知,這是得罪了麥穗傳媒。
麥穗傳媒是當前最具話語權的經紀公司,屬淩氏旗下。
楊星逼問裴行路,這才明白是怎麼個回事。
原來淩家現任家主的小少爺病重,半年都沒好,危在旦夕,淩夫人情急之下,請大師,找八字相合的人沖喜。
裴行路那個渣爹為了攀附淩家,将私生子裴行路的八字也送了過去。
沒曾想竟是裴行路的八字與淩小少爺最相契合,大師稱之為天作之合。
裴行路當然不同意。
這才有了淩家将近一個月的施壓。
昨天淩家又打了電話過來。
淩小少爺情況不容樂觀,淩家下了最後通牒,要麼沖喜,要麼永遠被封殺。
小荷深吸一口氣,仿着楊星的語氣,小心翼翼道:“裴哥,淩家權勢煊赫,是A市的頂級豪門,一代一代積累了雄厚的資本。咱們現在這身份,鬥不過人家的。别說封殺一個小明星了,即便是大頂流,都不在話下。”
“圈内很多這種合約的,雖說沖喜可能罕見,但都為了利益,差不多嘛。況且淩家出手闊綽,咱也不吃虧……”
這些話都是楊星說了百八十遍的,裴行路聽着早就耳朵起繭了。
擡眉一掃,小荷就閉嘴了。
裴行路摁滅手機,看向窗外。
墨鏡之下,飛馳而過一片黯淡風景。
半小時後,車子抵達半山園。
大廳裡,一個穿着正裝的中年男人正搓着手走來走去,模樣十分焦急。
見到裴行路過來,眼睛都亮了,笑容如慈父,擡手就要拉他手臂。
“你可算來了,我跟你說,你這回撞上大運了,天上掉大餡餅!A市上流社會那麼多的少爺小姐,就你的八字最合……”
裴行路避開那隻手,往後退了一步,摘掉名表,撸起袖子,而後舉起右手握拳。
在江強迷惑的目光裡,突然豎起了中指。
江強臉都綠了,“小畜生!”
裴行路将手指收回去,拳頭一攥,手腕翻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江強掀翻在地,狠狠揍了一拳又一拳。
“裴行路!你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我是你爹!”江強像個□□一樣趴在地上,痛苦地嚷嚷着。
裴行路彎唇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爹死了。”
*
裴行路其實是私生子。
已婚油膩總裁出軌誘騙可憐女職員,然後有了他。
從小爹不認,娘不要,被扔在鄉下與外婆相依為命。
江強這個血緣上的父親,從未管過他。
說來可笑,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一見面,就送了他一份超級大禮。
想到這兒,裴行路又加重力度,打碎了江強一顆門牙,看着他鬼哭狼嚎,在地上扭曲爬行,一個月來憋屈的心氣終于順了點。
半山園的侍者事先接到淩家通知,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什麼都沒發生。
*
半晌後,雅間。
裴行路坐在窗邊,花窗敞開,映照一樹海棠。
方形長桌,一邊坐着裴行路和鼻青臉腫還抿唇賠笑的江強,另一邊則是衣冠楚楚的三人。
淩夫人優雅漂亮,眼睛腫得像桃子,顯然是剛哭過。
大少爺淩桓西裝革履,坐姿筆直端正,不苟言笑,俨然商界精英。
二少爺淩景戴着金絲眼鏡,眼鏡底下一雙精明銳利的眼,明晃晃反派嘴臉。
三人背後是淩家專業的律師團隊。
裴行路挨個掃過,一手攥着青瓷杯把玩,一手翻看合同,翻過最後,随手丢過去,吐出一個字:“改。”
淩景抿了口茶,動作優雅,“裴先生,我想你應該沒資格跟我們談條件吧。”
“二少想不想不重要,得問令弟時間還夠不夠。”裴行路倚靠在椅背上,擺正手表,“我聽說他至今高燒不退啊。行,也沒關系,我失去的隻是事業,他失去的可是生命呢。”
“你!”
淩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淩夫人拽他坐下,手絹擦過眼淚,“裴先生,您說怎麼改?您隻要肯同意,我們一切都好商量。”
淩桓已經拿出了辦公電腦,調出合同。
裴行路說:“三件事。”
“第一,我是直男,且恐同,我可以照顧他,但不能強迫我跟他有任何的親密活動。”
“第二,别幹涉我事業,也不需要麥穗傳媒和淩家喂我資源,我想要的,會自己争取,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