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突然又響起腳步聲,穩重而平靜。
淩歲遙扭頭看去,見到來人時,怔了怔。
“裴哥?”
裴行路手臂上搭着脫下來的西裝外套,拽過陽台一邊另一個凳子,坐下。
淩歲遙很意外,看了看陽台入口,猶豫道:“什麼時候來的?”
裴行路随便拿過木桌上一瓶玻璃瓶飲料,單手撬掉瓶蓋,“早來了。”
淩歲遙呆呆的,“啊?”
裴行路喝了一口還帶些涼意的汽水,看着他,半晌後說:“你偷聽我跟江彥說話,我偷聽你跟江彥說話,也算是扯平了。”
淩歲遙又迷惑地“啊”了一聲,“我沒有偷聽……”
裴行路覺得有點好笑:“我偷聽了,好吧?”
“你都聽到了?”淩歲遙緊張地坐立難安。
“我對你還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裴行路閑散地倚靠在藤椅上,眺望晚霞,慢悠悠地說着。
淩歲遙心虛:“你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裴行路看他。
淩歲遙縮回自己的椅子裡,不敢看他:“協議上說,不能過問對方的隐私,不能介入對方的私生活……我好像違反了約定。”
裴行路頓了頓,更覺得好笑了:“怪不得還要借一步說話,原來是顧忌這個。”
淩歲遙悄悄看他,好像并沒有生氣,頓時松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安。
“什麼時候查我的?”
淩歲遙像翻了錯的小孩,如實回答:“餘知寒那個事發生後,我想知道你之前的生活經曆。對不起,我這樣做不對。”
晚風拂過,裴行路兩指握着玻璃瓶,食指輕輕敲着瓶身,發出清脆的叩擊聲。
他仰頭又喝了一口,汽水的酸甜清爽在口中蔓延。
“江強用一張假的離婚證照片,哄騙我媽跟他在一起。後來事情暴露,她被趕出公司,回了老家。我媽長得好看,追她的人很多,殷勤熱情。在鄰居的撮合下,她和工廠老闆的兒子在一起,沒到一個星期,那男的就……”
裴行路沒說下去。
晚霞褪色,暮光黯淡,手中的汽水瓶,倒像是一支缭繞的煙。
淩歲遙愣愣地看着他,莫名一陣難過,輕聲問:“後來呢?”
“後來他們結婚了。”裴行路平靜地講述過去的事,“因為我媽懷孕了。”
淩歲遙不由瞪大了眼睛,“是你……”
“當時并不确定。總之他們結婚,恩愛過一陣子,直到我的出生,漸漸長大。我長得與那個男的一點都不像,再加上我媽當初在A市的傳言擴散。之後就是你調查出來的内容了,他們争吵鬥毆,鬧得難堪,我也被抛棄過很多次,每次都是外婆把我找回來。”
裴行路捉着玻璃瓶的細瓶口,搖搖晃晃,偶爾敲到桌腿,“後來我被外婆接到鄉鎮居住,種花種草,養貓養狗,也算安甯了一陣子。”
淩歲遙皺眉。
其實裴行路的過去一直都是颠簸的,十八歲因為名義上的父親欠了一大堆賭債,抵押了老家的房子,成績優秀的裴行路被迫辍學,參加一檔選秀綜藝,因為在當時,這個是來錢最快的。
再然後就遇到餘知寒的陷害,被封殺,又背上了一大筆違約金,直到《九連環》爆火。
這一路走來,怎麼不算苦盡甘來呢。
淩歲遙共情能力很強,光是想象那樣的過去,便覺得窒息。
裴行路有點想抽煙,想了想,對面的人嬌弱,對煙霧也過敏,還是算了,喝完最後一口汽水。
側頭看過去,忽覺心髒深處狠狠動了一下。
潔白的口罩覆蓋淩歲遙的下半張臉,以上是清潤漂亮的眉眼。眉眼蘊着深切的哀傷,仿佛會說話一樣。
天色終于暗了,酒店燈光明亮。
他在心疼。
裴行路呼了口氣,自言自語,“我怎麼會跟你說這些?”
或許有時候情緒到了一個節點,正好又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裴行路起身,正要将空的玻璃瓶放到陽台角落的框子裡。
經過淩歲遙身邊時,手掌忽被拉住。
裴行路垂眸,淩歲遙則仰頭,恰好劃過一滴淚,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泛紅。
裴行路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綿軟,溫熱。
“以後會很好的。”淩歲遙說。
半晌,裴行路笑了,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沒說話。
将玻璃瓶放在框子裡,砰砰清越聲。
裴行路雙手撐在欄杆上,星星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