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飄雪天在S市已是常态,走在路上,呼吸間水霧彌漫,特别是到了晚上,不是在下雪就是在飄小雨。在訓練室還好,他們都是開着暖氣練舞的,出了訓練室,幾乎都戴上了毛線帽子,手揣在大衣口袋裡,一寸肌膚也不敢暴露在空氣中。
1月31日,訓練營決賽之夜,粉絲從中午便開始分隊站在演播樓的廣場外等待進場,正式入場後依舊熱情不減,六萬人次容量的演播廳很快座無虛席,各種顔色的應援燈,印有訓練生頭像與名字的條幅一波又一波……
言阮化妝時還和齊棣、謝飛他們說說笑笑的,出了門就心裡惴惴了,一個人在從化妝室通往候場區的區域徘徊,心神不甯。
離比賽還有一個小時,此時這片區域全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就在他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蹲下又站起時,突然有個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帶進了旁邊一間空無一人的服裝室裡,很快鎖門的金屬聲跟着傳來……
雖然沒有開燈,隻有月光透過側窗照了進來,服裝室裡光線昏暗,但他還是能從身形和那熟悉的感覺,知道帶他進來的人就是俞峸池。
“冷嗎?”男人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服裝室裡沒有暖氣,言阮穿着單播的演出服,身上隻批了一件外套,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男人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很緊張嗎,連自己冷不冷都不知道了。”
男人伸出手,試探了一下他手掌的溫度,他在黑暗裡與男人對視。男人的手心很燙,讓他感到異常地踏實。
他看着俞峸池的眼睛,突然道:“我覺得我還在做夢,在這裡的經曆就像一場夢一樣。”
男人卻問他:“不是夢,你覺得我隻是你夢裡出現的人嗎?”
言阮搖了搖頭,認真地回答道:“不是。”
好像是為了緩解言阮的緊張,今天的俞峸池比平日裡溫柔許多,他道: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嗎,把自己交給舞台,交給粉絲,不要有太多顧慮。”
言阮再次認真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飛快,男人又短暫交待了他最後幾句話,便要求他快去和隊員們待在一起候場了。
臨走前言阮回頭深深看了男人一眼,看到他堅毅的眉弓,深邃的眼,留意到自己走高的心跳不止是為了比賽時,言阮倏爾就釋然了……
他頭頂是星光,光暈将他淹沒時,他踏出了臨近舞台的最後一步。
台下的粉絲舉着燈牌,彙成星海,像細閃着的碎銀子。
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場上的巨幅光屏,背景換了又換,音樂響起又落下,粉絲的尖叫聲像氣浪,此消彼長……
夢裡的畫面都是片段式的,上一秒還是他被舞台上的炫光閃得幾乎看不見舞台下粉絲的樣子,下一刻他已經登上了第七順位的成團寶座,看到第五坐着的是已經哭花了妝的謝飛,第一仍然是盛華的驕子齊棣,第六則是神情有些不屑的葉之濛,頭頂是不斷落下的彩色禮花亮片,他離導師席好遠好遠,遠得有些看不清俞峸池的表情……
朦胧間,畫面又是一轉,這次不是在那璀璨空闊,容納數萬人的演播室,而是在一個光線昏暗,但卻遍布紫紅色掃射燈光,觥籌交錯着的酒廳。
言阮記起來了,這是他們成團之夜的慶功宴,當時節目組在寸土寸金的S市,包下了一個當地最出名的,占地兩萬多平的網紅酒吧,這樣的巨資手筆,足可窺見這次選秀節目的商業價值帶給節目組的紅利。
他已經被各個制片人輪番灌了好幾杯酒,他們說他才是是節目從始至終關注度最大的“人物”,不知為節目制造了多少噱頭,上了多少次娛樂榜熱搜。他當然知道,喜歡他的人很多,可罵他的人也不少,他踩過了多少人“上位”,就有多少人罵他“上位不正”,聲讨他,聲讨節目的不公平。
幾十度的各色酒水下肚,他們又誇他不僅人長得幹淨,喝酒也爽快利落,這是慶功宴的酒,他當然喝得望我幹脆,初時隻覺辛辣幹爽,慢慢地人就變得暈乎乎的了,隻是他喝酒不上臉,以緻周圍的人還在勸酒。
齊棣幫他擋了幾杯,指指一旁的卡座,讓他去陪陪謝飛。
言阮撥開喧鬧瘋狂的人群,向已經人事不省的謝飛走去,酒吧裡暖氣開得足,謝飛隻穿了一件印有訓練營标志的襯衫,此時領口打開,成大字型仰坐在環形卡座上,手上還握着一瓶酒,比之之前在訓練營時的模樣,成熟倜傥了許多。
他一靠近謝飛,謝飛便好像立即被接通了某種信号,刺啦啦醒了過來,一把環住他的脖頸,口齒不清地嚷道:“阿言陪我喝酒!”
謝飛脖子和臉上的皮膚顔色有些微紅,像是上頭上得不清,言阮拍拍謝飛的臉,又給他批了一件外套,在他耳邊大聲道:“已經喝飽了,你也别喝了!”
謝飛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突然伸手摸上了他的小肚子,道:“你騙人,你肚子還是癟的!”
言阮哭笑不得,将謝飛的手拿開,又陪他坐了一會兒。
等謝飛囫囵睡了段時間,喝酒的人都換場了,他才把謝飛再次搖醒。
不久後林覓也來了,拉着他倆來到了酒吧大廳的小型舞台上。
“齊了齊了,人都齊了。”
原來所有人都在等他們。
言阮和謝飛環顧四周,發現現在站在舞台上的就隻有他們成團的七個人,還有被不情不願拉上來正害臊的舞指老師松松,再加上一個主持人。
舞台下的人倒挺多的,有之前被淘汰了的訓練生,也有他們熟悉或陌生的訓練營工作人員,幾個導師站在最前面,也正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
台下的燈光很暗,俞峸池是他們中身高的佼佼者,言阮很快就看到了他,男人的表情淡淡的,好像是突然闖入這個喧嚣世界的人,和今夜歡脫熱情的人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飛還摸不着頭腦,問下面的人道:“這是要幹什麼啊?!”
旁邊的葉之濛飛了他一記白眼,開了尊口:“他們讓我們來玩‘誰是卧底’的遊戲。”
主持人以主持年會般的喜慶聲音介紹了比賽規則。
“誰是卧底”遊戲簡單來說是一場卧底猜物遊戲,台上八人,兩人做卧底,六人做平民,平民拿到的是所要猜測的物品的正确名稱,而卧底們則一人拿白闆,一人拿到與所要猜測物品有相似性的其他物品名稱,比如平民拿到的是“煙花”,卧底拿到的可能是“禮炮”,平民拿到的是“薰衣草”,卧底則可能拿到“迷疊香”。兩個卧底要通過合作,猜出平民們手中拿到的正确物品名是什麼,平民們也要通過各自别出心裁的描述和精湛的演技,團結一緻,找出八人中的卧底。
題目出來的那一刻,舞台下的人不約而同地哄堂大笑,一副看樂子的模樣,就連俞峸池的嘴角也勾了勾。
言阮看了一眼自己拿到的“物品”牌子,上面居然赫然寫的是“謝飛”!
“誰是卧底”遊戲,拿到白闆自然會知道自己就是卧底,可是拿到錯誤物品名的人卻不知道,所以拿到“謝飛”的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是那個“幸運的”卧底的,但還好他和謝飛的位置都在右邊,描述是從最左邊的陸司開始的。
陸司第一個做出描述:“這是一個人。”
站在他旁邊的松松挑了下眉,眼神和陸司交換了一瞬,道:“這個人是訓練營的。”
齊棣道:“我們都認識他。”
葉之濛倒是收起了傲慢,認真道:“幾乎天天見面。”
另一個成員接到:“他個子很高。”
謝飛似乎酒還未醒呆呆的,機械地傻傻道:“我和他很熟。”
下面的人又是一陣哄笑,有的人還誇張地比着手勢,讓他好好答題!
快到言阮的時候,他比較了下前面幾個人的答案,唯獨謝飛的有辨别性,當然,他搞怪說他自己和自己很熟,台下的反應也應該是那樣。
于是決定保險一點,先說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等他們再猜幾輪或許就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他大膽道:“他現在就在這裡。”
說完後,場下的人又仍然在笑,不過看起來都還算是正常的反應,至少沒有人起哄。
第一輪結束後被指認成卧底,投票人數最多的是謝飛,因為他的答案最奇怪。下面一輪,八個人回答得依然很流暢,有說“他對我們很重要”的,也有說“我幾乎不會跟他單獨見面”的,但是有稍稍暴露正确“物品”的,比如說“他不是中途加入我們的”,再看其他人沒有什麼争議的表情,那這個“答案”應當不是寫的“言阮”他自己了。
前面兩輪大家都有所保留,平民不想提供給卧底太多線索,卧底也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到了第三輪,幾個人逐漸狡猾,開始通過自己的回答證明自己的清白,從對方的描述中審度破綻。
又到言阮了,他這次铤而走險地回答道:“他來參加了我的生日會。”
台上的幾個人同時發出拉長了的“哦~”的聲音,眼神一副了然,心照不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