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顧林不屑的眼神，時不時在言阮腦中晃蕩，此刻遊泳館一個人也沒有，外面的世界也一片漆黑，寂靜的環境更有利于讓人靜下心來思考，他坐在水池邊，想起了早上導演所說的話。

這場戲既要克服水下行動受阻，憋氣時長的限制，還要求眼睛在水下足夠适應和配合，再往後才是演技。

導演說他和馬淘在演的過程中不夠遊刃有餘，有種随時覺得氧氣會用光的恐懼、急迫感……

他想到了海洋館裡的人魚表演，飾演人魚的工作人員每次憋氣時間那樣長，眼神、表情、遊水姿态的控制卻那麼完美，連每一根發絲都是優雅的，到底是怎樣做到的？

言阮重新入水，将岸上的一個教學人偶擺放在水底，充當靜止的“馬淘”。

等眼睛最初的刺痛和酸澀消失後，他再次模拟了一遍白天水下的“撈屍”過程。

這次，言阮将動作刻意放緩了些，模仿着水下人魚表演的“松弛感”，特别在潛入水底和人偶平視時，盡量讓自己停留片刻……

第二次入水之前，他扶着水池邊緣進行了幾次常規的憋氣練習，從一分鐘，到一分三十秒，再到一分四十五秒……但一分四十五秒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如何也突破不了，沒辦法，言阮隻好再次下水，重複剛才“松弛感”的練習。

就這樣又練習了五六次，他好像逐漸掌握了竅門，連入水後擺腿下鑽、劃手的動作都不緊不慢了起來，找到了某種“節奏”。

再次往腹部和肺部吸滿空氣後，言阮紮入水中……

抓住人偶手臂的那一刻，他試圖想象人偶變成了“馬淘”，他是怎麼對着自己轉動眼球，怎樣詭異地盯着自己的，并事先做好準備，拿了一面鏡子攥在水中，随時觀察水中自己眼神對情緒的傳達。

就在言阮又想要吐出肺中儲存的最後一口氧氣時，他想到了白天潛水教練說的話。

“當你憋氣到一種極限，肺部難受，感到恐慌時，其實血液中的含氧量并沒有下降，而是二氧化碳的濃度上升，加強了人體的“呼吸欲望”，人體可以在明白這個原理之後克服恐懼，試試突破極限……”

言阮靜下心來，想着難受就難受吧，反正又不會死，不如在這個過程中轉移轉移注意力。懷着這樣的心理，他開始觀察起人偶面部的塗彩以及滑稽的面部“表情”……

又過了大約三四十秒，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身體告訴他“你現在很痛苦”。

但秉承着再堅持一會兒，再數十秒的念頭，言阮還是埋着頭，用意志憋着氣……

就這樣嘗試了十來次，他的憋氣時長不斷突破極限，已經到了二分五十五秒……

再次入水，言阮來到教學人偶面前，開始完整複刻白天的水下拍攝内容。

動起來後消耗的氧氣速度比靜止時更快了，他心知真正拍攝時，也并不會這麼一氣呵成，因此拖慢了最後劃水離開的動作。

這一拖就拖到了三分鐘以後。

不過才比上一次多了五秒……怎麼就快不行了……

言阮咬牙堅持着，直到意識越來越模糊……

本應該攥在他手上的鏡子不小心脫落，在水中緩慢向下，他也好像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

“劃拉”一聲，水面上突然傳來一陣入水聲……

緊接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顧林皺着眉，像把鋒利的刺刀穿入水中，目标明确地以最快的速度遊到言阮身邊，側身環住他的腰，用一種牢牢禁锢的姿勢，将他帶上了水面……

出水的那一刻，言阮近似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腰上一緊，又被先一步上岸的顧林很不客氣地“拖”上了水面。

言阮脫力地任由顧林擺弄，在泳池邊坐好後埋着頭不住喘氣，比白天時更為狼狽……

“你是白癡嗎！”

顧林氣急敗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準備像馬淘一樣，讓全劇組的人第二天早上來給你收屍是不是？大晚上的不回酒店睡覺，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看護的人也不找一個……”

顧林說話一向不好聽，什麼“白癡”什麼“收屍”像在詛咒他一樣。言阮咳了幾聲，清了清耳中的水，擡起頭：“又不會死……”

顧林蹲下了身，和言阮平視着：

“你知不知道在沒有潛水教練的陪同下，初學者一個人在水底閉氣有多危險嗎？！這個泳池的深水區本來就不是根據一般标準修建的，如果你最後差了一口氣遊不上來怎麼辦？”

想到他在聽到李妮霏和夏妍說言阮一個人回了遊泳館練習，懷着看好戲的心态到達這裡，卻看見言阮一動不動地浮在水底，有多麼像撞鬼時，心中就一頓氣血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