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劉備搖了搖頭。

“如果待會兒主公問你來曆，你就說你失憶了一直靠撐船營生，其他的我替你回答。”諸葛亮道。

看謝徽雪點頭，諸葛亮笑了：“你和别的玩家很不一樣。”

謝徽雪詫異地看向諸葛亮，但諸葛亮說完就塞給了謝徽雪一套白色的衣服走了。

謝徽雪很快換好了衣服束了發，被諸葛亮帶着來到劉備面前，劉備道：“已經備好了酒宴，走吧。”

居高臨下，的确能看到遠處的戰況，戰火紛飛、硝煙滾滾、燃着火的旗幟破損的掉在血濘之中，其中一聲聲慘叫和一個個倒在血泊裡的士兵無一不體現了戰場得殘酷。

這是謝徽雪第一次親眼看見古代的戰場，和拍戲不一樣，這些都是真實的。也因為真實所以更震撼、更慘烈、更觸目驚心。

劉備的眼中含着憂愁，他并沒有為即将得勝而欣喜，他在為一個個人命默哀：“孔明，什麼時候才能光複漢室呢？”

“主公，我們隻能相信前途是光明的。”諸葛亮道。

他的聲音依舊冷靜，他的面容如舊溫柔，但這溫柔在這慘烈的戰火中顯得有些冷酷了。

劉備有些怔然地看着諸葛亮，諸葛亮笑道：“主公是在怪我沒有同理心嗎？但有戰争就會有犧牲，我們要結束亂世、就注定站在皚皚白骨之上去造就長遠的和平。仁慈不能讓主公多救一個人，隻會成為您的軟肋。”

“孔明……”劉備沒想到諸葛亮會說出這樣的話，諸葛亮是溫柔的，他像谪仙一樣，潤澤如水、他那雙眼裡似乎含着對世間滿滿的深情眷戀，他對百姓對每個人都有恩惠，劉備曾一度以為諸葛亮就是神仙下凡渡世的。

但他也明白諸葛亮說的是事實。劉備看向諸葛亮旁邊一直靜默的年輕人，他有着美到令人心神顫動的面容，清冷疏離、像山巅的孤雪、夜空中的寒月；卻又透着随和溫柔，如同臨光的春花。

“你叫謝徽雪？”劉備問。

“是的。”謝徽雪點頭道。

“徽雪？”劉備笑了笑：“倒是很符合你，你是哪裡人士，家中還有何人？”

謝徽雪按着諸葛亮囑咐的回答：“回劉皇叔，我半年前跌落山崖後失憶了，之後一直撐船度日，其他的都記不清了。”

“原來徽雪失憶了，我見徽雪就覺得你不應該是船夫，我觀你氣質非凡、定不是常人！”劉備道。

諸葛亮不由笑道：“主公也會觀相了？”

“軍師别取笑我了，我隻是看徽雪氣質非同常人。軍師，你說徽雪是你的朋友，那他以前的事你知道嗎？”

“那時我尚在隆中，這樣想來每次見徽雪的時候都正逢下雪……記得上次見徽雪時我還是個少年，如今多年過去倒不覺得徽雪的樣貌有什麼變化……”諸葛亮若有所思道。

謝徽雪沒想到諸葛亮如此模棱兩可的話劉備卻深信不疑：“沒錯，此等姿容确實不像凡人，‘徽’有美好之意，徽雪一定是雪神，徽雪，劉備敬你一杯！”

劉備碰了碰謝徽雪的杯子後一飲而盡，謝徽雪酒量不行，但也不好意思不喝，想着古代的酒濃度也不高，就舉起杯子把酒喝完了。

喝完劉備又道等此戰告捷要好好帶謝徽雪去遊玩幾天，并聊着附近的風景名勝。

看着劉備又敬過來的酒，謝徽雪忙趴在了桌子上。

“徽雪醉了？”劉備不敢相信：“他隻喝了一杯。”

諸葛亮搖頭：“主公也别喝了，晚上貪杯不好。”

不一會兒下面傳來了勝利的歡呼雀躍聲，諸葛亮笑道：“主公早些休息吧，不出意料，明早魯子敬就要過江而來問罪了。”

“那徽雪……”劉備正要吩咐左右給謝徽雪安排住處，諸葛亮道：“主公，他跟我住。”

“你們？”劉備也沒有多問，随之點了點頭。

“主公，你先下去吧，我在此處吹吹風。”

“孔明醉了？”

“有點。”諸葛亮笑道：“所以慶功宴我就不參加了，勞煩主公代我向諸位将軍們說聲抱歉。”

劉備擺擺手表示記住了，看他走遠，諸葛亮拍了拍謝徽雪的肩膀：“起來吧，他走了。”

謝徽雪起來：“先生知道我沒睡？”

“這我還是能聽出來的。”諸葛亮道：“我們下去吧，他們在參加慶功宴，我們直接回去。”

謝徽雪跟着諸葛亮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諸葛亮看了看周圍，關上門窗道：“你跟我睡吧，這樣能睡個好覺。”

謝徽雪想起了卡牌上的規則：“……好。”

諸葛亮梳洗完已經睡着了，謝徽雪躺在他身邊卻睡不着。

不一會兒他聽見外面傳來了撕咬聲，也有很多手在門上的搗鼓的聲音。

謝徽雪想起了規則：請在諸葛亮睡後盡快入睡。這些怪物确實是在諸葛亮睡着後出現的。

謝徽雪想了想卡牌上的規則還是睜開了眼睛，規則上其中兩條是：諸葛亮身邊你是最安全的，請保護諸葛亮；惡魔是殺不死的，如果你被它們發現了，确保那時你和諸葛亮在一起。

外面的那些東西不像是人，它們有着扭曲詭異的面容和崎岖的四肢。它們的牙齒是尖利細密的，密密的牙齒裡還沾着血紅的肉沫，它們一個個都沉沉地盯着謝徽雪看，凸出的眼睛貼在門洞上。

那門上大小不一的洞也是它們用尖利的指甲捅破的，很多雙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卻沒有别的動作。

它們好像真的無法傷害他。

确認了這些東西無法傷害他後謝徽雪立刻躺下睡了，那些怪物的眼睛還是一動不動。

—

第二天謝徽雪看了看完好的門窗，他很确定夜裡這些門窗已經被外面那些東西撓破了。

“你醒了？”諸葛亮喝了口茶，“來吃飯，吃過後去找你朋友。”

謝徽雪坐下問：“昨天你聽到外面那些動靜了嗎？”

“什麼？”諸葛亮眼睛裡都是疑惑：“昨天他們來了？我為什麼不知道？”

“你睡着了，它們一直在外面盯着并沒有動作，然後我也睡着了。”

諸葛亮點點頭：“吃飯吧，吃完我帶你去找你的朋友。”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哪兒？”謝徽雪本想拿玄靈鏡去找他們，但規則裡要求遠離鏡子和一切能映出影像的東西。

“因為我已經見過太多批玩家了，他們的身份分布我還是了解的，比如你，是我借東風後遇到的第187個船夫了。”

“也就是說，您在這個遊戲裡循環？”謝徽雪有點不可置信。

“也不是循環于這個世界，我也去過很多世界。”諸葛亮看着窗外道：“但是這個世界是對我影響最深的，因為它是最像我生活過的那個世界，叫《三國演義》對嗎？這個世界是它演變的。”

謝徽雪點點頭：“您無法離開嗎？”

諸葛亮搖頭，“一切起源于幾個奇裝異服之人的到來……”

那一天夜裡諸葛亮正在軍營檢查軍馬糧草，忽然有幾個奇裝異服之人出現。他們穿着很奇怪，頭發很短，諸葛亮現在知道那是現代裝，那時候他隻是覺得奇怪并恐懼。

因為那幾個人的面容很詭谲，就像詭異的鏡子照出的妖異扭曲人像，他們大喊着諸葛亮，卡牌，通關之類的話。

那時候諸葛亮聽不懂，他們幾個掙紮尖叫着朝諸葛亮撲過來，他們被周圍的士兵牢牢摁住了。

正在諸葛亮要松一口氣時，他發現那些人張開嘴咬住了士兵，他們的嘴裡都是細密尖利的牙齒，生生撕掉了士兵的血肉；而且他們的身上都彌漫着黑氣，被咬傷的士兵傷口上也染上黑氣。

濃濃的黑氣降臨了這片天地，天地似乎在被一種可怕的氣息包裹。

更多的士兵要上前控制這種場面，那些被咬傷的士兵卻還有神志：“不要過來，保護丞相！快！”

有幾個被咬傷的士兵也開始咬人，他們都痛喊着諸葛亮的名字，諸葛亮忍不住上前，卻被更多的人攔住了：“丞相您不能過去，我們就算都死在這裡也要保護丞相的安全！”

“我們快失去神志了……”被咬傷還拼死攔住那些人的士兵哀求：“趁我們還能幫丞相控制住他們，丞相快殺了我們！不然等我們喪失理智隻會讓更多的人犧牲生命！”

“丞相，快殺了我們！”

“殺……”諸葛亮沒有猶豫，聲音卻冷凝又僵硬：“放箭。”

“是！”

箭如雨下，一支支射在了怪物身上、也射穿了用□□擋住怪物的士兵身上。

很快他們都倒在了地上，諸葛亮看着那些死去依然帶着笑容的士兵，忍不住流下眼淚。

但現實更加殘忍，諸葛亮渾身冰冷地發現那些被亂箭射死的屍體慢慢發出咔嚓的聲音，他們漸漸詭異地動了起來。

一個猙獰的頭向諸葛亮飛咬過來，趕來的趙雲一槍挑飛了那個頭。

“燒了他們。”諸葛亮很快冷靜下來。

趙雲沒有多問，立刻派人放火把。

濃濃的黑煙裡傳來怪物皮肉燒焦的惡臭味，但諸葛亮聽着他們痛呼喊他名字求救的聲音又悲恸不已。

他不知道他燒的究竟是怪物還是人，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丞相，陛下讓我來保護您，那裡也出現了很多這樣的怪物。”趙雲拉着諸葛亮道：“快走！他們已經是怪物了！”

“來不及了！”諸葛亮看着天上，濃濃的黑氣之中有一些細碎的火星，那不是火星而是一種血紅的飛蟲，它們從那些被燃燒的屍體上飛出，飛向了四面八方。

諸葛亮知道，一切都完了。

“不，丞相你得走！”趙雲不容分說把諸葛亮綁在了馬上，那些喪失理智的士兵和沒喪失理智的士兵交戰在一起，徹底喪失理智的人更多了，趙雲也沖進去和他們戰作一團。

“丞相，快走！”趙雲朝着馬扔了一塊石頭，照夜玉獅子托着諸葛亮飛快奔行。

諸葛亮最後隻看見趙雲淹沒于屍潮的身影。他終于解開了綁着他的繩子，騎着馬極速返回卻隻看見趙雲稀爛的盔甲和殘破的屍體。

“不……”諸葛亮朝着他撲過去，一點點奪回趙雲的屍體拼湊。

諸葛亮已經意識到這個世界陷入了這種怪異，他也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但卻遲遲沒有一個怪物去傷他。

“嘻嘻嘻嘻……”

“諸葛亮，你為什麼不救我們呢？我們當初喊的就是讓你救救我們，你救了我們，我們就能通關了！”

“你的世界都是被你所害！是你要殺了我們，燒死我們！所以我要污染你的世界！”

“是你們先害死我的将士……”

“不，是你，是你不答應救我們！是你害了他們！”

“………是我？”

“對，是你！諸葛亮，你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

“明明你可以救我們，明明你的世界不必受到污染！這一切本該是正常的，可是他們都因為你變成了屍體！”

“都是你害了他們！”

“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諸葛亮神色悲恸，生生吐出來一口血：“是我……”

“對，現在隻有你能救他們，你要救他們嗎？”那些玩家露出猙獰又得意的笑容。

“怎麼救？”

“挖出你的心來，我們吃了就能通關了，你的世界也會恢複正常。”

“……好。”諸葛亮在地上撿起一把刀對着心口剜下。

他們眼神迫切地看着諸葛亮流出了口水。

直到諸葛亮剜出心，他們争搶撕扯着把心吞下，諸葛亮也氣息斷絕地摔在了地上。

等諸葛亮醒過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天空明亮，那些軍士正常，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隻有諸葛亮知道，一切發生了。

因為他的胸口是一個血淋淋的窟窿，每一次呼吸都像千刀萬劍去刮他的血肉，但奇怪地是明明沒有心了，他卻沒有死。

諸葛亮去看趙雲、看劉關張、看所有認識的人，他們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夜裡，他被窗外的咀嚼聲吵醒了，他打開了一點門縫看見門外的侍衛面容崎岖詭谲，四肢扭曲地露出尖利細密的牙齒正在啃食着血肉。

諸葛亮渾身發冷，他知道他的世界根本沒有恢複正常。

一到天亮一切又恢複了正常，根本沒有怪物。

諸葛亮把這件事告知劉備他們，他們都說是諸葛亮壓力太大産生了幻覺，并要趙雲去保護他。

夜裡，諸葛亮看見外面趙雲的變容扭曲詭異起來，四肢彎曲畸形，像很多細碎凹凸鏡子照出的怪誕影像。

諸葛亮悄悄走到趙雲的屋子，無論他怎麼喚趙雲，趙雲卻醒不過來。

趙雲根本不可能這樣還不醒。

諸葛亮觀察了很久，趙雲沒有影子。

外面怪異扭曲的趙雲也沒有影子。

之後他又觀察了很多人，他們白天的影子越來越扭曲，夜半之後他們都沒有了影子，影子變成了怪異扭曲的人，而他們怎麼都叫不醒。

諸葛亮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變成了這樣？為什麼他卻永遠保持着清醒？

之後諸葛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他所在的世界了，這是一個由後人寫的《三國演義》演變的恐怖遊戲世界。

他遇到了很多玩家，那些玩家後來說殺死他能夠出關，他被殺死過很多次，但他每次都會重新醒來。

隻是醒來後的世界有時候會發生不同，他不知道那些玩家殺死他後到底有沒有通關，也沒有人告訴他。

或許出關了吧。

諸葛亮也發現自己越來越虛弱了，每一次被殺都越來越疼，或許這個怪異的遊戲也堅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