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眼皮很沉重,無論如何掙紮都睜不開眼睛,她聽到諸葛亮喊他們出去。
諸葛亮說天亮了,祭拜過河神了,大家吃過飯就可以渡河了。
然後身邊的人一個個起身走了出去,說着吃飯的事,《三國演義》中的事,還問諸葛亮必須按《三國演義》進程走嗎?能不能什麼都不幹?
諸葛亮好像說了什麼,楊沐聽不清了,因為他們越走越遠了。
好像沒有人發現她還沒有醒,也沒有一個人叫她。
楊沐用力掙紮、睜眼,她想大聲喊,引起他們的注意,但是她無論多麼用力都無法發出一個音節。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楊沐聽到江真真和錢小鯉在外面交談古代空氣真好的話題,楊沐急促地想喊她們,或者動一動去引起他們的注意,但她都失敗了 。
很快,交談的聲音消失,有士兵來拆此處的營帳。
他們要走了!
但無論楊沐多麼想醒過來,她就是無法醒來……
“呼……”
終于醒過來的楊沐驚坐起來,大口呼吸着口氣,她看了看周圍安睡的朋友捂着胸口喘息。
還好,隻是一個夢。
楊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她發現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滲濕了。
外邊天還沒亮,諸葛亮還沒有回來,他應該還在蒸饅頭,那她可能也沒睡多久。但她現在卻毫無睡意了,剛剛的夢有點可怕,她不想再被魇着了。
楊沐看向熟睡的幾個人,突然她愣住了。
謝徽雪是側睡的,右眼尾下有一處朱砂色的紅暈,雖然很好看,楊沐卻無暇欣賞。
因為謝徽雪右眼尾下明明是一顆紅色的朱砂痣,不是朱砂色的紅暈。痣和紅暈天差地别,一顆痣能變成一處紅暈嗎?像是點的朱砂暈開了一樣。
楊沐覺得自己還沒醒,她立刻掐自己一下,痛覺讓她差點呼出聲。
看來這不是夢。
那謝徽雪是假的嗎?楊沐回想着謝徽雪,睡前他眼尾處的朱砂痣的确有點怪異,有點偏紅了,位置也有點不對。
當時楊沐以為是蒸氣的原因使謝徽雪的皮膚溫度有些高,她也沒有細想,現在來看謝徽雪是假的。
那江真真她們就是真的嗎?
楊沐一個個看去,發現他們都和往常不同,他們的表情有點怪異,就像波動的水面照出的不平整的人影,她下一瞬去看的時候,一切又都如常。
他們是假的,那諸葛亮就是真的嗎?
拿羽扇的諸葛亮是假的嗎?或許從諸葛亮拿上羽扇那一瞬間,一切都已經是假的了,或者更早……沒有羽扇的諸葛亮也是假的,他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諸葛亮就是假的……
楊沐爬起來想逃走。
“沐沐,你怎麼不睡覺?”江真真問。
楊沐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江真真深情和氣質和記憶裡一模一樣,是她最熟悉的朋友。
但什麼又是真的呢?
楊沐跑出了營帳,她聽見江真真也追了出來,立刻跑的更快了,七拐八繞之後楊沐把江真真撇下了。
“沐沐,沐沐,你在哪兒?别亂跑,外面很危險!”
“沐沐,沐沐!”
………
楊沐确定了他們是假的,即便他們裝得再像,她已經看見了他們詭異的表情,以及,謝徽雪消失的朱砂痣。
而且奚川、周桓、楚簡那麼容易醒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大動靜還不醒?
等到江真真走後,楊沐從一堆糧草後爬出來,她聞到了濃郁的肉香味。
似牛肉,羊肉,又不似牛肉,不似羊肉、豬肉,不是她曾經聞到過的任何一種肉。
而且這種肉太香了,香的楊沐想大快朵頤地立刻吃到盡興,又覺得這太香了,香的人有些反胃。
這香處的來源正是那個大蒸籠傳過來的。
那蒸籠很大,有四層,應該是蒸牛羊用的,裡面正傳來那種肉香。楊沐臉色蒼白,急忙跑過去掀開蒸籠。
一顆‘瞞頭’面皮上的五官已經爛了,露出來一塊拳頭大的蒼白皮膚,以及右眼尾下那顆醒目的紅色朱砂痣。
“謝徽雪!”楊沐立刻要抱下那顆頭顱,但無論如何,她都抱不動。
另一顆爛了的人頭是柳宜明,她認出來了。其他幾個沒有破爛,她無法辨認是不是她的朋友們。
楊沐不住哭泣,她看着地上熟悉的衣服,和殘缺的嚴重的無頭屍.體。
怎麼會這樣!
明明……她都看見了,包的是牛羊豬的頭和肉,怎麼會這樣變成謝徽雪他們的!
她還親手包了一個牛頭,兩大塊羊肉……那是誰,她親手……
楊沐抱着江真真殘缺的屍體哭的喘不過氣。
“你怎麼了?”諸葛亮的聲音傳來。
“這就是你要蒸的‘瞞頭’嗎?諸葛亮,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殺人,分屍,蒸食,再抛向河中祭奠河神?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殘忍了嗎?!”楊沐壓制不住怒氣。
“什麼?”諸葛亮疑惑:“我未曾殺人?你抱着羊的屍體做什麼?”
“還在騙我嗎?!你把他們都殺了,為什麼留我一個人呢?怎麼不把我也殺了!”
諸葛亮漸漸擰眉,他看起來很不解,好像真的不明白楊沐在說什麼。
楊沐冷笑一聲:“别裝了,從你拿着羽扇那刻起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吧,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你還在我一個人面前表演,不累嗎?”
其實楊沐說出這些話有些違心,因為諸葛亮就是那樣,你根本無法對他産生任何懷疑,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對他有濃厚的好感。
但事實擺在面前不是嗎?他害死了她所有的朋友。
諸葛亮站了起來,輕輕搖着羽扇,溫柔地摸了摸一個‘瞞頭’,姿态親昵地像對待自己寵愛的孩子。
“這個熟了。”諸葛亮托出一個饅頭,彎腰遞到楊沐面前,聲音溫柔:“可以吃了 ,嘗嘗?”
楊沐怒不可遏地把它打掉在地上,裡面的皮肉和心髒摔出來,想起這些東西來自于哪兒,她心髒糾痛,胃裡翻漿倒海差點暈過去。
諸葛亮也不在意,他站起身,衣帶飄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儀容優雅地整了整粘上一點血迹的袖子:“對啊,所以有羽扇的諸葛亮是你們需要警惕的,怎麼能忘了呢?”
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兩張卡牌:“第一張卡牌第四條:諸葛亮的羽扇丢了,如果諸葛亮有羽扇,請警惕此時的諸葛亮,真的。”
諸葛亮搖了搖羽扇:“我現在是假的,而第二張卡牌第四條規則:不要拒絕諸葛亮的請求。這個規則也是真的 ,他要你喝茶你拒絕了,所以我出現了。”
“你……你怎麼可以…殺人?就沒有一點愧疚嗎?!”楊沐不明白,這個拿着羽扇的諸葛亮明明是假的為什麼氣質會和真的一模一樣,純善、悲憫、優雅。
他明明在做着錯事,眼神卻沒有一點邪惡,反而在做着什麼善舉一樣。
“愧疚是什麼?我可能有過,但早就找不到了。”諸葛亮轉過身看着她:“你知道世界變成了遊戲,永遠死不了,看着他們變異失智而你是唯一的清醒者,一次次被殺一次次更痛地活着、被規則束縛着,上演着不變的遊戲是多麼累嗎?我希望它結束,我越來越虛弱了,不用多久我就要徹底消散了,或許這是解脫。”
諸葛亮說着歎息一聲:“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幸運,我遇到了謝徽雪。”
說着諸葛亮從地上撿起了‘瞞頭’裡包裹的那顆心髒,輕輕撫摸着,宛若珍寶。
他的聲音也越來越溫柔:“幸運的是我遇到了謝徽雪,我可以奪取他的力量徹底脫出遊戲;遺憾的是我必須殺了他奪取他所有的神力,但在此之前,我并沒有殺過一個人。我救所有的玩家,我力所能及地尋找他們,保護他們不被怪物傷害。但是他們不信我,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都會懷疑我,殺害我去通關。我被他們殺死了九千八百二十七次,我沒有怪過他們,我在等死,但我現在有機會徹底脫出遊戲了,我不想死了。”
“你……但你也不應該害人!謝徽雪和你無冤無仇,他們都是無辜的!你怎麼能害人呢?你知不知道後世的你地位有多高,人們心中有多麼崇拜你、敬仰你,把你當做光,奉為神明!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諸葛亮他是不願意的,你快恢複成正常的樣子吧……不然你會後悔的……”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諸葛亮的聲音幽幽飄來:“我就是諸葛亮,拿不拿羽扇都是我,隻不過我必須遵循卡牌裡的一些規則,而這些規則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我隻是需要遵守着規則,在沒有羽扇的時候不傷害你們而已。”
楊沐更加心涼,他不相信諸葛亮就是這個樣子的,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但諸葛亮的眼睛裡都是溫柔,對世間的愛,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看楊沐不住搖頭,諸葛亮垂眸恍然有思:“再告訴你一個真規則吧,我真的知道如何出關,殺了我,就真的能通關了。”
“殺了你……所以那些殺了你的玩家真的通關了?”
“對呀。”諸葛亮點點頭,還抛了下手中的那顆心髒:“殺了我就會通關,所以我把機會留給你。”
“為什麼留給我?”
“因為……你還算喜歡我吧,就是崇拜的意思。”
楊沐心中一梗,她确實喜歡諸葛亮,雖然還沒到特别喜歡的地步,但他确實是她喜歡的幾個曆史人物之一。
但她沒有想到世界會變得如此離奇,她和諸葛亮竟然能見面,諸葛亮确實符合一切美好的幻想,但随之諸葛亮還就此在她心中碎裂蹦塌。
“現在不喜歡了!”楊沐大喊:“你殺了我啊!”
諸葛亮無奈地看着她,好像輕輕歎息了一聲,又好像沒有。
他把手中把玩的那顆心髒輕輕放下,然後走近楊沐,低聲道:“睡吧。”
楊沐頓時感覺濃厚的睡衣襲來,她立刻撐不住沉重的眼皮。
“楊沐,醒醒!”
“沐沐!”
……
楊沐聽見耳旁嘈雜的聲音,他醒了過來,發現她還在諸葛亮的房間裡。
一切都沒有變化,他們幾個人都關心地看着自己。
“你面色蒼白,沒了呼吸,吓死人了!”江真真道。
“醒了?”諸葛亮走進來端了一盞藥:“等會兒喝了藥,你有點風寒。”
楊沐看見他立刻面色蒼白,一下子打碎了他端來的藥,飛濺的藥汁落在諸葛亮的手上,他的手指已經染上一片紅。
“先生……”
“你沒事吧?”
“沒事。”諸葛亮接過謝徽雪遞過來的濕手帕,正要撿起碎裂的瓷盞,那些碎片已經被奚川清理了。
“是噩夢吓到了嗎?不要緊吧?”諸葛亮問楊沐。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手,還在第一時間關心楊沐的情緒。
他沒有羽扇,但諸葛亮說過沒有羽扇的他隻是受規則束縛無法傷害他們罷了!
不對,一切都是夢,諸葛亮沒有傷害他們,謝徽雪他們都在,那隻是一個夢而已。
“……沒事,謝謝…”楊沐低聲道:“對不起,剛剛我……”
“沒事,你有點風寒,先把藥喝了。”諸葛亮看着楚簡重新端過來的藥道。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江真真立刻問:“你怎麼了,做了什麼噩夢?”
楊沐啞聲和衆人講了自己的夢,衆人神色莫辨,忽然周桓道:“你打開自己的面闆看看。”
楊沐打開了面闆,裡面确實有出師表這張道具卡牌!
周桓道:“我有木牛流馬的道具卡牌,徽雪也有孔明燈的卡牌,我們都做了相似的夢,或者說這不止是個夢。”
“那到底怎麼回事,諸葛亮他到底想幹什麼?”楊沐看着謝徽雪問:“殺了你?可夢裡……他已經做了為何還……”
謝徽雪卻道:“你真的相信夢裡諸葛亮說的?”
“什麼?可是他把你們……”
“我們不是都在嗎?或者說我們醒了?夢裡的諸葛亮做的一切、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現在的諸葛亮知道嗎?”
“你夢裡已經被……你難道感覺不到痛嗎?”
謝徽雪搖頭,隻是道:“再看看吧。”
楊沐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她現在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尤其是諸葛亮外表氣質都太具有欺騙性了。
她無法憑借氣質會懷疑任何一個,所以隻好哪一個都不信了。
“你們都信他?”楊沐看着衆人。
江真真和錢小鯉、柳宜明默不作聲,顯然不是那麼信,謝韶清看着謝徽雪,也是将信将疑。
周桓皺着眉頭沉思,楚簡道:“不管他是真是假,是好是壞,這個副本他是中心,我們避免不了和他在一起。”
“我感覺他是好的。”奚川道:“他身上沒有一點攻擊性或者惡意。”
周桓也點頭:“對,如果他是裝的,那就隻能太佩服他了。”
那一夜似夢非夢的經曆還是給楊沐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留意着諸葛亮,說話、喝水、吃飯、處理公務……
當諸葛亮放下毛筆揉着手腕之時,楊沐在他袖子裡看見了幾片雪白的羽毛,那是羽扇的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