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南槐的第一反應是停下腳步,及時壓制了幾分破幽的殺氣。
那些挂在樹枝間的幹屍有新有舊,死了最久的隻能從茂密的枝葉裡看到露出來的半截已化作枯骨的腿,最新的大概就是臉上還殘留着新鮮的恐懼的修士屍體。
邪祟擅禦死屍,尤其是七竅皆可通靈的人屍,若是那些隻剩下骨頭的屍體生前有些修為,那即便是已經成了那副樣子也可為邪祟所用。
數量太多了,擡頭一眼望過去竟然看不盡這一面的樹枝上到底挂了多少死人,樹葉繁茂鮮綠得極為亮眼,就像是利用這些人屍作為肥料瘋狂生長了一般。
但在他看到這棵樹的那一瞬間鄭南槐再沒受到過奪靈的攻擊,像是專門要把他引到這兒來似的。
一番電光火石間的各種猜想都從鄭南槐腦中閃過,但眼下周圍半點動靜也沒有,他隻能小心應付。
“滴答——”
是液體滴在潮濕泥土的聲音。
鄭南槐擡頭,果然看見樹上的屍體開始陸陸續續動了起來,動作一開始稍有滞澀,但不過片刻鄭南槐便掃到有一具身上衣服都爛成泥一樣布條的屍體轉動四肢的動作已經和常人一般流暢自如,心下暗道不妙。
霎那間樹上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地掉下來,像是被打了一棒子的柿子樹一般落了一地走屍,鄭南槐早有防備,搶在屍群落地前就先往後跳去拉開一段距離。
這裡的屍群顯然不知為何要比以往鄭南槐遇到的要厲害得多,跌在地上立刻便爬了起來,直接一窩蜂朝他沖了過來,被破幽掃出的劍氣斬斷後也完全沒有被影響的樣子。
破幽自身帶着令怨鬼忌憚的罡氣,一般隻是輕輕一劃就要使鬼氣低微的怨鬼直接灰飛煙滅,可能這些屍體可以這樣行動并不是由鬼氣所驅使的,所以破幽的劍氣才隻能将這些屍體斬為兩斷,但那屍塊依舊會往他這裡爬過來。
不出片刻,鄭南槐眼前竟全是或腐爛不堪或血漬斑斑的走屍,四面八方都被圍了起來,沖天的鬼氣震得他體内靈氣瘋狂湧動,身上那件藏藍色衣服早就沾上了各種痕迹,好在人并無半點損傷。
不對,不對,如果這些走屍并不是以鬼氣為引,為什麼他能感知到越來越強烈的鬼氣惡意?
鄭南槐擡頭看向那巨樹的樹枝,原本吊着屍體的樹藤紛亂無章地垂在葉底,他揮劍逼退周圍一圈的走屍後立刻腳下發力,踩着走屍腦袋躍到了空中。
就在他躍起的那一瞬間,他原本站着的那一小塊空地忽然崩塌,濕潤的松軟的泥土順着坍塌的位置不斷滑落,就連那些走屍也都落進地裡,鄭南槐緊緊抓着那根樹藤,低頭看向那塵土飛揚的地底。
褐色煙霧散去,映入鄭南槐眼中的竟是一口極奢華的棺材。
重蝶谷可不能叫做風水寶地,周圍一環山體雖說算不上陡峭險峻,但卻把中間這塊地方封死了,鄭南槐不懂風水,但卻能感覺到重蝶谷内的靈氣流動非常滞緩,像是一潭死水隻能在内部流轉,倒不如說這地方非常适合養鬼。
鄭南槐松開破幽,踏劍懸在地上那個大洞上方。
有些奇怪,從剛才他發現唐鴻他們兩人之後這林中的鬼氣就逐漸濃郁起來,特别是驚動了這巨樹上的走屍之後尤甚,可這棺材出現之後鬼氣反倒還淡了那麼些許。
他皺眉稍稍放低了破幽,眯着眼去看那口棺材上的花紋。
花紋繁複華麗,似是紋了數尾長龍盤旋在整個棺蓋上方,鄭南槐數了數,一共有九個龍頭,構成一幅鄭南槐從未見識過的九龍拱珠圖,龍身遊走盤踞,有很大一部分都延伸到了棺蓋以外的地方,卻又不顯得擁擠亂眼,錯落有緻線條流暢,做工可見精良。
把棺材放在這裡,還是紋了九條龍在上面,這棺材裡躺着的到底是什麼人。
那些走屍陷入地中竟沒有再做動彈,終于想起自己是個死透了的屍體這件事,鄭南槐略一思索便落了下去,繞過滿地的屍體往那口棺材走過去。
空氣中滿是腐爛濕軟屍體散發出的臭味,鄭南槐很不喜歡這股味道,奈何他每次下山到的地方幾乎都是這種場面,但這次卻有所不同。
離那口棺材越近,他越是能捕捉到一股幽幽的香氣,地上的走屍也越來越少。
“竟然還是金絲楠木。”
鄭南槐一看清那棺材表面的木頭花紋和成色,就不由得贊歎一聲。
除開皇室中人,大概也沒什麼人有本事用得了這種貴重奢華的木棺。
可此處距離京州長都隔着千山萬水,也不在任何一個王爺的轄制内,怎麼這皇親貴胄會想着把自己的屍體光秃秃地放在這深山老林裡?
而且棺材周圍連個結界都沒有,皇甫氏族向來行事謹慎,萬事都盡力要求妥當安全,怎麼會這麼……粗心眼?
還是說,就是故意要引人走近這棺材?
身後一道破空之聲襲來,鄭南槐及時側身躲開,看向那不速之客。
竟然是個身着紅衣的修士,相貌俊朗無雙,似是塵世裡最招搖奪目的血色芍藥,手上那柄泛着白色靈力的靈劍一看就知靈性絕不比他的破幽差。
對方收回劍,“這裡很危險,你還是快走吧。”
聽他這麼一說,鄭南槐才注意到那靈劍上滴下的黑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