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遙州已是初夏,撐起的窗子從外偶爾卷進來幾股半涼不熱的晚風,不遠處一泓湖水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時有青蛙躍入湖中激起的水聲。
鄭南槐坐在窗邊,燭光和月色将他的臉映得朦胧而沉寂,燕北堂看着他垂下的雙眼,伸手蓋住鄭南槐的手背,讓那雙眼睛重新看向自己。
“沒有什麼該或不該,隻有你想還是不想。”燕北堂攏住那幾根手指,掌心下小南似乎動了動指節,輕輕蹭過他的手掌,鄭南槐似乎幽幽歎了一口細微的氣,扭頭看向窗外映着月光的湖水,半晌才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好像在哪兒都一樣,”
他頓了頓,又道,“如果能還是住在臨崖居,那倒也……不錯。”
燕北堂一怔,按理來說他才是臨崖居的主人,也在那裡住的時間最長,可燕北堂對那裡其實并未有什麼感觸——他大多數時間都在一個又一個邪祟作怪的地點間随意小憩,對他而言,臨崖居和荒郊野外、土階茅屋還是雕梁畫棟并沒有什麼區别,隻是一個可以暫且閉眼的地方而已。
但既然鄭南槐喜歡,他也點了點頭,“嗯,那我們便想想辦法以後還是住那裡。”
見他點頭,鄭南槐卻輕輕皺眉,手指從他掌下掙開,不由分說地分開他的手指與他十指交握。
“我的意思是,其實在哪裡都好,隻是臨崖居是我們一道住過很久的地方,所以也還不錯。”
他說得如此直白,倒讓燕北堂面上微微發燙,低下頭沒再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嗯了一聲。
鄭南槐這才滿意,語氣也平緩下來,“算了,等事情真的了結了,再來讨論以後何去何從也不遲,再不濟,四處遊曆也不錯。”
他像是找到了感興趣的話題,空着的那隻手也握住燕北堂,眸子亮晶晶的。
“雖然我也去過許多地方了,但都不是單純走走看看的那種心境,就連和你一道去過兩次落月府,要麼是為你要麼是為我排解煩惱,難得去九州之外的北疆,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風景。”
鄭南槐回憶起自己在北疆清醒的那短短幾天,他隻朦胧記得北疆白雪皚皚的山峰和燕北堂摘的那枝連翹花,餘下卻沒什麼印象了,還真可惜。
失憶時他過得宛如行屍走肉,連斬滅于劍下的那些邪祟都無法在他心上留下印記,更别提那數百年的走馬觀花。
若真能等到無事一身輕的那一天,鄭南槐也想像江宴兩人四處遊曆。
燕北堂看着鄭南槐泛出淡淡血色的臉頰,心下一時覺得憐愛不已,多年前兩人還隻是關系平平的師徒時,鄭南槐談到興起時就是這副模樣,隻是後來漸漸很少再見鄭南槐毫無憂慮的時候了。
故而他也捧住鄭南槐的十指,試着同他說起自己曾在九州各地見識過的美景趣事。
雖然燕北堂一樣未曾平靜地看過周圍的一切,但他畢竟活了那樣久,連九州之外的極地都曾經踏足,即便再無心賞景,也多多少少會記住一些。
越是聽,鄭南槐臉上那股自蘇醒後一直萦繞眉眼間的郁色越發消散。
一隻閃爍着黃色靈光的靈蝶也在此時從夜色中蹁跹着飛過窗子,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随即便幻化成一道靈力寫就的訊息落在桌上。
是徐若涯親自激發的靈蝶,上書已得知兩人眼下就在回清閣,明日便會派人來協助搭橋一事。
這麼快就得到回訊,鄭南槐還有些驚訝,“這隻怕是我的訊息才一到茂鼎山,掌門就備好了回訊吧?”
“看這速度,差不多了,”燕北堂手指掃過,那道訊息就化作點點流光消失,“應該是白獻涿先一步和掌門通過氣了,早就知道我們要到回清閣。”
他垂眸看着鄭南槐的手指,狀似随意地提起:“搭橋的法器,你可有什麼想法?”
關于這一點,鄭南槐倒是早有準備:“嗯,既然他眼下寄宿在你體内,最好尋一個殘存着你的靈力的法器,又不能是自帶神志的綏世,所以我想着——”
鄭南槐抽出手,從腰上解下那顆銀質的鈴铛,放在桌上時鈴铛還叮鈴響了一下。
“用這個。”
燕北堂早就猜到幾分鄭南槐的打算,但見到他真拿出這顆鈴铛,面上還是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