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死寂幽暗，鄭挽水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察覺到她的目光，江宴猶豫着開口：

“菱花胎用雙方精血孕育而成，與戰中那些被鬼族侵害而被迫懷上人鬼之子的女子不同，這個孩子不會像尋常的人鬼之子那樣瘋狂汲取母體生機……其實，它在你的肚子裡時與男女結合孕育的胎兒沒有什麼區别。”

他簡要解釋了兩句，鄭挽水擡起眼，見到江宴臉上帶着困惑，仿佛遇上了無法理解的事情。

“你的脈象很穩定，證明這個孩子對你半點傷害也沒有，菱花胎始終是禁術，多多少少會對被施加者有些影響，就像你當時感到腹痛難忍，那便是影響之一，但眼下……要做到這種程度要耗費不少心血，玄冥是鬼仙沒有多少精血，他是怎麼做到的？”

鄭挽水自然不知道，江宴的話隻是讓她在混亂不堪的思緒裡徒生出一絲不解猶豫。

見她沒有答話，江宴也不再多說什麼。

“既然魔窟已被他毀去，現如今還是先回城中将此事告知其他人吧。”

除此之外，鄭挽水也沒什麼主意了，便點了點頭，借着江宴的攙扶準備往魔窟的出口走去。

然而也是在這一瞬，鄭挽水卻聽見身後驟然傳來呼嘯風聲卷入逼仄空間的奇特聲響，原本漆黑的暗場被從她後方迅速蔓延而出的金色銘文映得通亮，驚詫間她轉過身去，視線卻猛然一白——

“她讓你看了什麼？”

眼前猶殘存着被強光照射過的刺痛，鄭南槐被什麼人扣住雙肩用力搖晃一瞬，他擰眉用力睜眼看去，卻被眼前人的面孔吓了一跳。

雙目狹長，瞳色淺灰，本該淡漠無物的眼中此刻漫上絲絲縷縷的猩紅血絲，正是明璇……亦或者，玄冥那張臉。

甫一認出玄冥，鄭南槐便心念驟動，但本該出現在他手中的破幽卻毫無反應，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搭橋成功了。

隻有神魂他無法召出破幽自保，鄭南槐瞬間冷靜許多，隻用力握住玄冥的手臂試着将其推開，嘴上也沒忘了轉移玄冥的注意：

“讓我看了你是如何騙她的！”

起初鄭南槐也沒指望着一句話能幫上多大的忙，但話音未落，玄冥便像是僵住了身子，鄭南槐忙抓住機會掙脫了他的桎梏，往後拉開一段距離才稍稍放心。

手上落空，玄冥也回過神來，神色幾度變幻，最後露出幾縷怨怼不甘的神色：

“那她呢！？她不也對我痛下殺手！要不是她那……我也不會被困至今！”

可是鄭南槐并未看到鄭挽水對他動手的畫面，對他的恨意毫無動容，隻覺得鄭挽水對玄冥揮劍實在是人之常情，但眼下這種情況，即便橋中鬼魂的能力也受到了很大限制，他還是不要過分激怒玄冥為妙。

故而鄭南槐隻是沉默以對。

沒能得到回應，玄冥那張怨毒的臉也漸漸恢複平靜，看着倒更像是鄭南槐在回憶中見到的初與鄭挽水重逢的那個明璇。

他用冷漠的眼神注視着鄭南槐，“你特意搭橋，是想問騰龍印的事？”

既然他開門見山，鄭南槐也沒再迂回，點了點頭。

“是，為什麼我明明帶着鬼仙的血脈，卻與騰龍印倒像存在某種并非克制的感應？”

鄭南槐頓了頓，“剛才你說你被困至今，是指邬山城？我經曆的這些事，是不是也與它有關？”

當初從鎮邪塔離開，燕北堂便是去的邬州，據燕北堂傳給他的回憶，原先燕北堂是想從邬山城這邊尋找那個囚禁過他許久的暗室的線索，隻是進入邬州境内不久，燕北堂就被人暗算，再一醒來已回到了那間暗室。

也是在那裡，玄冥才得以附身燕北堂，這樣看來，玄冥話中所指的被困，就是那裡了。

之前兩人便覺得邬州此地也發生了太多巧合，推測過暗室後應當有邬山城的力量作祟，加上現如今許多線索都或多或少指向邬山城，讓他不将一切都往這方面聯想都難。

玄冥盯着他，那張淡漠的臉卻漸漸滑出一絲令鄭南槐覺得極為不适的笑意。

“你真聰明，和挽水很像。”

看着他那張陰鸷的臉，鄭南槐心下竟覺得荒唐，以方才鄭挽水留給他的回憶，玄冥雖然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卻從未露出過這樣陰恻的神情，鄭挽水的情緒似乎殘留了些許在鄭南槐身上，令他此刻生出鄭挽水似的心情——

那麼長的相處，那個明璇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他臉上有一瞬間露出茫然的悲意，卻沒注意到玄冥那透着黏膩濕冷的笑意随之驟然消失。

回過神時，鄭南槐見到玄冥臉上神色古怪，像是摻雜了恨意、迷茫和哀恸，讓那張算得上俊美的臉龐看着有些痛苦，玄冥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身體也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略彎着腰。

如黑色水藻猶如濃濃黑煙的發絲落下擋住玄冥的面孔，也擋住他嗫嚅着開合的慘白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