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觀察,就能見到賀行章額角也是密布細汗,隻是奇怪的是,江宴一個醫修,看着倒是分外平靜,面上一點倦色也無,甚至還有餘力來為他療傷。
細細一想,他和這兩人彙合時江宴的表現就平淡得不像話——他自認過盡千帆,卻也被血鈴陣編織的幻境弄得有些心力交瘁,饒是如賀行章這樣修為卓絕、身邊又有出色醫修陪同,也免不了面帶幾分憔悴……但江宴,隻有在收回子母蝶時面有異色了一會兒,其餘時間都好似漫步林間一般身上半點不受影響……
白獻涿心中驟然靈光一閃,他不顧自己正在療傷,猛地抓住了江宴的手,“你是不是可以直接穿過陣法結界?”
這話來得突然又奇怪,換做常人定是要被弄得一頭霧水,但見到江宴一瞬間的蹙眉,白獻涿就知道自己說的話對方既能聽懂、他也的确猜對了一樁秘密。
下一瞬,賀行章便按住了他的手臂,白獻涿登時感到一股威壓從頭頂灌了下來,原本稍有好轉的身體急轉直下,若非江宴叫停,他喉間一股腥甜馬上就要噴出口來。
“我……我不是想幹什麼……”撿回一條命的白獻涿用力咽下那口血,心有餘悸地瞥了眼臉色冷硬的賀行章,轉頭去看好說話點的江宴,“我對别人的秘密沒什麼興趣,隻是眼下這種情況,或許隻有你才能幫大家盡快破局……”
“不行。”賀行章壓根不等白獻涿把話說完,手臂微擡就将他和江宴隔開了些許,隻是礙于現下的情況,也隻有這些許而已了。
白獻涿也不管賀行章的反應了,他急急地看着江宴,“要想在陣外破陣還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但如果有人能将陣内的情況傳遞出來,肯定比這樣圍着陣法尋找生門要快得多,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不是嗎?!”
從剛才開始,邬山城内傳來的那股血腥味就越來越濃,甚至叫人聞得頭腦發暈,陣中的情況顯而易見的糟糕,若說原先白獻涿還在對江宴所說的‘出事’還有些許猜測,現下他則抽不出半點心思去猜到底出了什麼事——總之,他們越快解開眼下的困局越好。
而江宴的反應沒讓他失望,這個辦法顯然早已被江宴考慮過、并十分意動着,隻是一瞬,江宴就點了點頭:
“是,我們沒有時間了,這的确是最快的辦法。”
話音未落,白獻涿就聽到賀行章的氣息驟然冷了下來,下一瞬就看到賀行章抓住江宴的手,随即就感到腳下一陣失重,眼前的景象正在飛速上移,意識到賀行章在帶着他們往下落去,白獻涿急忙引動結界跟着下移。
爬了半天,落下來卻隻需要一眨眼,白獻涿的心在雙腳踩上草地時才堪堪放回肚子,一擡眼就撞見賀行章毫無情緒的目光,忙垂眼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說過。
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是江宴:“别擔心,我福大命大,死過一次的人閻王不會再收……我的意思是,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天道不會這麼急着要我的命的。”
他挽住賀行章的手臂,自己卻擡手指着那一角猩紅光幕,“而且,我們都知道這裡頭的陣法是什麼,如果真讓它發展下去,整個邬州、九州乃至此方天地,都會變作一片屍山血海,行章,我不想這樣……”
白獻涿看見江宴拉着賀行章讓對方俯身側耳到自己嘴邊說了什麼,應當是一些他不該聽到的東西,他現在隻期盼江宴可以趕快勸好賀行章,他們就能快點去把事情解決掉。
一直沒能得到外界的訊息讓白獻涿的心境随着時間變得越發焦躁不安,他很清楚鄭南槐和燕北堂必然會進入邬州,可卻不知道他們是否察覺出了不對、又是否已進入到邬山城中,後者的可能在他心頭盤旋着越來越大,事到如今他已肯定那兩人此刻就在邬山城中,興許已深陷請神龛之中——
請神龛,叫修界所有人都為之不安的請神龛,臨江谒事變時他就已親身見證過陣中可怖的光景,那還隻是陣法外圍的區域就已令人神魂俱顫悚然不已,他不敢想陣法核心一帶會是什麼樣子。
可他們都知道,鄭南槐和燕北堂一旦入了姜殊穹的地盤,必定會進入到陣法的核心。
更不要說一旦請神龛蔓延出邬山城的地域……
他腦海中閃過一些始終無法忘懷的片段,至親的模樣恍惚着換成鄭南槐、燕北堂、徐若涯那些人的面孔,白獻涿心頭一震,随即噴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