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之水從天邊滾落,浩蕩前行。
彼岸被水流晝夜沖刷,拍岸之聲猶如驚雷。
許是造物主在這片險地上埋下蒲草之種,平衡此處的滔天死氣,硬生生薅出一塊福地來。
玉蒲衣便生在這裡。
化形之路險阻,同族都在瘋狂吸納稀薄的靈氣時,他選擇了源自黃泉那玄之又玄的死意靈韻。
可這條路同樣不好走,無數蒲草吸收死氣之後便直接被新蒲草取代,重新步入不見天日的輪回。
雖然生在福地,玉蒲衣的位置卻很靠前。
這就意味着,離那死水,很近。
運氣好時,是幾滴細小的水珠潑灑而來,但即使如此也會造成大片蒲草死亡。
運氣不好,就會像現在這樣——
玉蒲衣看着撲面而來的大浪花陷入死寂。
愣神過後便是生死危機面前的肌肉反射,他下意識翻手結印,卻發現體内的靈氣死氣全然不受他調遣。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浪花朝自己拍過來,腳下像被釘了釘子,同當年一樣,無助。
玉蒲衣站直身子,眸光轉為堅定。
他,不懼。
他閉上雙眼,唇角無聲勾起,張開雙臂,擁浪入懷。
當年便想跳進這黃泉試試了,隻是族人拉着他而已。
隻是閉了半天眼,一滴水都沒濺到。
這是怎麼回事?
玉蒲衣重新睜眼,看到了讓他心跳驟停的一幕。
黃泉之上有一小舟,舟上有一小童。
他将雙手高高頂起,那是一個保護的姿态。
玉蒲衣看着面前淺碧色的靈氣護罩,瞳孔裡是掩飾不住的震駭。
黃泉上的蓮舟,是給逝者行路用的。
既是逝者,怎會有靈氣?還能抵抗這河水!
他眼看着那個小童本就蒼白如紙的臉色雪上加霜,忍不住想喊,算了,你快走吧,莫要傷了神魂!
他張張嘴,卻發不出聲。
小童最終還是力竭,玉蒲衣平靜的站在原地等待河水洗禮。
不料,小童卻擲出一把劍。
玉蒲衣瞳孔一縮,這劍——
束衣!
準确的說不是劍,而是劍影,也就是劍魂。
束衣在此,那小童便是——
玉蒲衣看過去,失了劍魂的小童被蓮舟帶着迅速消失在河流之上,臨别之際,玉蒲衣拼命望了那蓮舟一眼。
透過如雲霧氣,他看到了蕭錦詞。
看不清面孔,但他知道,那是他。
這一眼便叫他雙目如同針紮,刺痛不斷的同時他閉上眼,鮮血汩汩而下。
刺痛過後,他不顧其他,再度擡眸——
隻見一柄劍魂橫在眼前,為他抵擋水浪。
玉蒲衣垂眸,他也終于看清自己,還未化形的自己,一顆蒲草。
前世今生,你都在我身側。
彼岸蓮舟,我見過你的劍。
那時,因為束衣,他多了三日的喘息時間,但無奈的是,他最終還是沒能成功化形。
不過他似乎也未死。
不知多久之後,他再一次遇到了這般浪花。
這一次,沒有劍,他平靜的接受被死意裹挾。
在意識消散的前一刻,他忽然又憶起了那雙眼。
他不甘心。
他要到凡生界去,去見見那人。
枯萎幹涸的蒲草迸發出生機,拔地而起。
玉蒲衣睜開雙眼。
蒲草重生。
自此他日日吸收黃泉之水的死意靈韻,以極快的速度化形成功。
“錦錦,我找到你了。”
玉蒲衣陡然睜眼,一人一草一鬼六隻眼睛齊刷刷盯着他。
玉蒲衣嘴角抽搐,一腳一個,而後拉住蕭錦詞——
“原是你渡我。”
蕭錦詞面露疑惑,玉蒲衣剛剛忽然暈倒,好在沒過一會便醒了。
他差點以為是這鬼修做了什麼手腳。
“你送我兩次劍了。”玉蒲衣眼底亮晶晶的。
“嗯?”蕭錦詞沒明白。
玉蒲衣歎了一聲,眸光暗下去,掃了一眼身旁令令和團團,一個鬼修一個妖修。他好想問問劍修,會有劍修随便将自己本命劍送出去嗎!
錦錦,會不會也,對自己有一些,不同于知交之情呢?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程,玉蒲衣搖搖頭将有些複雜的心情甩開,談起了正事。
“我剛剛想起是誰抓我去語莺花林做陣靈了。”玉蒲衣緩步而行,與蕭錦詞并肩。
蕭錦詞聞言立即追問,“何人?”
玉蒲衣眸色幽深,倒映着有些湍急的河流,“老魔尊,樊轅。”
“到底是怎麼回事——”
耳邊的急切之語與蘇醒的記憶之音重合交疊。
玉蒲衣急切問,“道侶?蕭錦詞身邊何時出現個道侶?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天,玉蒲衣剛剛走出一個秘境,裴一北的玉牌傳訊便亮了起來。
“小玉師叔啊,你能不能把修行的事先放一放!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罷!!蕭錦詞要與道侶成婚了,知道嗎!”
玉牌從掌心滑落,掉到地上,一聲脆響。
“你說啥?”玉蒲衣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