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拍着手走進來,笑容宴宴,大聲說了句“好”,走到瑟縮成一團的學生們旁邊,挨個拍他們毛絨的小腦袋瓜道:“玄秀才,如此鮮詞新說能從她口中說出,若我是你,不知多高興。還有,人前不打孩子,何況這還有你的學生,瞧給他們吓得。你有違師德啊。”
玄秀才撂下手,鼻子出氣,冷冷道:“我要做什麼還不容你置喙,你來做什麼?”
男子對着靈堂推手一揖:“自然是祭拜同事魚豈文了。”
玄秀才不屑與其争辯,拂袖含怒而去,學生們戰戰兢兢地跟上。
男子祭拜後,朝玄醉芫安慰一笑,看向越走越快的玄秀才道:“你就是因為隻會重複古人之言,才隻混上個秀才。古今往來,不論何言,都需有人說,後人才能學,可大家若都隻說那些古闆話,那幹嘛還叫你玄秀才呢,叫你孔夫子,孟夫子得了。”
“歪門邪說!”玄秀才猛地刹住,怒目而視。
“不是嗎?你隻說前人說過的話,沒有自己的話,那你活得不過是前人罷了。”
“聖人之言,是已經校驗過了的正确,我集百家之言,行所行之正确。”
“這可有趣,難道聖人已經說盡世間之正确?既如此,我們還活個什麼勁呢?不過你活李夫子的腿,我活張夫子的腰罷了,真有趣,我還沒見過哪個人隻有腿,隻有腰的呢。”
男子一邊說一邊朝玄秀才走去,此話一出,有學生忍不住發笑,他又忽闆起臉來,故作嚴厲道:“這是魚先生的靈堂,嚴肅些!”
學生們都低下了頭,玄秀才冷哼一聲道:“你還記得這是魚豈文的靈堂。你若要辯道,我奉陪,書院請吧。”
“請。”男子伸手邀請,帶着學生們離去。
美麗的沉默在獨自哀悼,一隊捕快殺上堂來。
為首的捕快略一行禮抱拳,手又放回刀柄上:“魚二夫人,請随我們走一趟公堂。”
玄醉芫順從地跟着,不問一句原有。
他一招手,捕快分為兩隊人沖進府中,解釋道:“縣官之令,帶白兩金和白翠翠同回縣衙問話。”
玄醉芫平靜的面孔出現一絲裂縫,秀眉微皺:“找他們幹什麼?”
“我等隻是奉命行事罷了,其中原由并不十分清楚。”
躲在暗處偷聽的邊粹祝遠遠聽到這般對話,趕忙去找白兩金,幸好在捕快之前找到了他,此時老太太已經醒過來,隻是太過哀痛,以緻神志不清。
“快和我走。官府來抓你和我了。”邊粹祝心急如焚,看他收拾針包的手停了,搶上去卷了揣懷裡,拉着人要走。
白兩金不動,掙開手來,呐呐道:“你走吧,我自己面對。”
“你在說什麼?”
看到白兩金神情奄奄,無精打采,叫他的話滾到嘴邊又咽下去。心想,晚上待他們松懈,再逃走也不遲。
魚韬文能審問他們什麼呢?如果不是因為魚老太太偏要看病,他偏要人留下,他倆能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系,說到底,隻是過路的罷了。
何嘗不是一種狗咬呂洞賓啊!
捕快押着人到了堂上,隻聽玄醉芫嗤笑一聲,已無往日沉靜清靈的氣質,壓人的氣場随着她刻薄的言語宛若刀子,在無形中行刑:“魚豈文拿着我的詩文去讨女人的歡心,和我有什麼關系?”
“可付蓠稱有人給她詩文,詩文中包含你的詩詞。”魚韬文不知拍了幾次驚堂木,茶水又換了幾盞,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又重複了一遭,先拍驚堂木,再喝杯中茶。
付蓠跪在一旁,嶄新的衣服下是瘦弱的身體,容顔憔悴,那些刑罰都巧妙地沒有烙在人能看見的地方。
玄醉芫看着付蓠,不慌不忙地開口:“我的詩詞?自七歲開始,我的作品便被争相品鑒,有不是很正常?付蓠小姐,你是指我給了你詩文。”
“不是。”
“這明顯是在栽贓嫁禍于我。大人是否有調查魚豈文的仇家,對魚豈文不滿之人,對魚府不滿之人,又或者對魚豈文之兄,您不滿之人呢?”
玄醉芫看着此刻汗流浃背,無言可答的堂上高官,嘴角雖然還是壓着的,可眼中笑意更甚。
魚韬文桌下的手攥出蛛網般的褶皺,對魚豈文最為不滿的不就是你嗎?玄醉芫!
可他不知如何反駁,她句句在理,證人證詞齊全,宛若銅牆鐵壁,毫無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