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白太醫已過不惑之年,唇邊蓄着半指長的黑須,挑石上藥裹紗的手穩如泰山,不出一刻,紅銅盤的外傷已盡數被他治了,他放下紅銅盤的手腕,轉向太後的方向跪拜,道:“回太後娘娘,能活。”
“做得好。白太醫,你知道我特意喊你來的原因吧。”太後在特意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白太醫讪笑兩聲道:“臣愚鈍,不知為何。”
“你難道瞧不出來?”
白太醫跪拜于地,誠惶誠恐地回:“懇請太後娘娘明示。”
太後笑了兩下:“白太醫這是為何?哀家隻是随口問問。自你兒子走後,皇帝發病次數越來越多。即便他再抓多少人來宮中都不如他有用,本宮想,不如叫令郎官複原職?如今他在何處?”
白太醫回:“臣不知,逆子犯下滔天重罪,陛下娘娘肯留他一命尚在已是格外開恩,是以臣将其從族譜中除名,亦不允許族人收留,故現不知他身在何處。”
“白家一族,世代為太醫,怎麼接連出了兩個這般人?可惜這通身本領,哀家記得你還有個小女兒?”太後惋惜地搖了搖頭。
白太醫言語更加悲傷:“小女自幼愚蠢,臣沒了長子便想叫這女兒繼承我的醫術,哪想她整日淘氣闖禍,于醫術半分不上心。臣……”
說到此處,竟已哽咽,再擡頭時,臉上挂着兩行淚,擡手抱拳悲痛有感:“臣已年邁,膝下無人,又無青冰之福,真無顔面對聖恩,是以垂淚告老。”
太後面露不忍,心中卻冷罵這隻老狐狸,挽留道:“白太醫莫要再出此言,你之醫術,百治百效,哀家和陛下都不舍得很。何況宮中再有這般可憐人,又去找誰呢?你且安心做太醫院之首。”
紅銅盤醒來,眼前是柔軟的枕頭,他整個人趴着,稍一動彈便傳來散架般地疼痛。隻是,尚不過他蘇醒的心疼痛。
瞧見他睜眼的侍女,喜出望外地跑出去又跑回來,小聲地問他吃不吃東西,喝不喝水。
紅銅盤嗓子是啞的,隻能無聲回答:什麼也不要。
好在侍女夠聰明,讀懂了他的回答後,隻将一碟軟點心與一壺茶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
兩刻過去,通報太後娘娘駕到。轉瞬即到,師微微依舊光彩照人,來到紅銅盤的床前,坐在侍女搬來的椅子上道:“好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紅銅盤看向太後,沙啞的嗓音回答沒事。
“那就好,你放心在此養傷,哀家會勸說皇帝。雖然你矢口否認,但我始終沒辦法把你和白覓海分開,哀家與白覓海始終有一份主仆情誼在,所以,若皇帝委屈你,你一定要給哀家說。”師微微攥着手帕的手緩緩地拍了拍紅銅盤的胳膊。
“聽說,你一直想叫皇帝放你出去,今日哀家做主,待你傷好那天,送你出去,好不好?”師微微一派慈顔善目,眼神中鼓勵紅銅盤大膽地說出自己心中所願。
見紅銅盤垂目不言,師微微眼神微掃,穆歸便将羽葉點地梅和畫卷呈了過來,同樣放在床頭櫃上。
“這些,哀家思來想去不如賜給你。什麼時候想見哀家,都可以來。”師微微起身欲離開。
紅銅盤此時張口,聲音逐漸褪去沙啞:“我想待在皇宮之中。”
師微微臉色微變,有點懷疑自己聽錯,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想待在這裡。”
“這狗皇帝!把我們派去皇宮之中的人都殺了。”封巢蜜大叫着把卧底傳回來的密信撕碎,跌到椅子上坐下。
“怎麼會這樣?”胡薇撿起地上四分五裂的紙團來展開,揉皺的名單上都是被紅色的名字,意味已死。
“他在裝瘋吧!自導自演了一場刺殺,順勢封鎖宮門,安插刺殺罪名,把宮中的三巷教徒殺了個七七八八,我的人全折裡面了。”
封巢蜜不可置信,将近半年往裡面安插人手,紅銅盤的位置也摸出來了,結果功敗垂成。這樣她所支持的雷濺玉的門派大計也不得不推遲了,是以又罵,“傘南星說他被毒得腦子壞了?哪裡壞了?我看好得很啊!賤人!賤人!壞我大事!”
首薇不語,她想不明白,是以發問:“皇帝是怎麼發現的?”
胡薇接:“問那個還有什麼用?經此一事,往後更加嚴密,晚菘的消息更難探查了。咱們還要安插人進去嗎?”晚菘即是紅銅盤,她們以菘藍的妻子為由,他們給人起的代号。
封巢蜜道:“當然要,就算不為晚菘,為本教也要接着安插。三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向朝廷開戰。黃金運得怎樣了?”
“四成。”首薇回複,此黃金非彼黃金,乃是她們為轉移壇中人員财物所起的代号。
“不管他們怎樣,我們接着做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