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盼着我好,那也總有人盼着我不好的!誰知道你們個個都是些什麼心思?莫不是見不得我收着我母親的物什,便要當作穢物丢了。還以為我會上當麼?自小到大這樣的事别說十次八次,百次都是有的,也不知道找些旁的好借口!”
奚檀蘿說着,眉眼間都帶了恨意。
奚縷珠卻是愣了。奚檀蘿的這番說辭讓她措手不及,她以為獨有奚檀蘿在家的這十年,這位姐姐總是能過得松快的。還沒來得及說上一二,奚縷珠就見奚老爺和奚瀾竹從前院而來。
奚瀾竹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奚檀蘿,你這是什麼同家人說話的态度?你别忘了,縷珠為什麼在鄉下待了十年!”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奚檀蘿的怒氣值就蹭蹭蹭地往上沖:“為什麼?我倒也想問問,到底是為什麼!你們吃飽了撐的要把她送走,又吃飽了撐的要我來背這口鍋!若你們真是想把她送走,那你們這些日子對她噓寒問暖也真是虛僞!若你們是用我來替她遮掩什麼事體,你們就都等着下阿鼻地獄吧!”
奚瀾竹還想再說,在後院聽見聲響的洛夫人匆匆趕來:“瀾哥兒,住嘴!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吳嬸子,你先扶這位夫人進去。”
躲在樹的陰影下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吳嬸子急忙扶着顧銀園進去,心中念叨主家對不住主家我真不是故意要聽的,實在是扶着人不方便躲。幾位小主子也真是的,要吵就關上門在屋裡頭吵嘛,要是回過頭來想起自己不甚暴露了陰私,遭殃的還是她們下人。
早就尴尬不已的顧杏兒趕忙跟着進去,跨過垂花門時還聽見吳嬸子嘀咕神仙保佑,主家馬上忘了我,主家什麼都不記得。
沒了外人和壞事的人,洛夫人松下些氣力,看看死闆着臉的奚檀蘿,又轉而溫聲問奚縷珠:“縷珠,你隻是怕姐姐院裡沾上些東西,是嗎?”
奚縷珠點頭。
洛夫人說得輕緩:“檀蘿,待得空了,你和縷珠一起拾整可好?若真有不那樣妥當的,你單獨收着,注意些便是。”
奚檀蘿其實不大樂意,但也勉強點了頭。她說話沖歸沖,但那主要是對奚老爺和奚瀾竹,對洛夫人她自認還是有表面的禮貌的。抛下一句“若能給顧夫人看看,看好了告訴我一聲”,奚檀蘿就回自己院子生悶氣去了。
待周圍人都走幹淨了,奚縷珠方才低頭輕聲道:“母親,對不起。”
“我們姐兒晚上有什麼想吃的?昨兒管家送了寒瓜來,今兒吃點寒瓜好不好?”洛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母女二人也轉身進了後院。
奚縷珠點頭應好,猶豫了陣,還是問了出來:“母親,我到底是……為什麼會被送出奚家?”
洛夫人握着奚縷珠的手一緊:“縷珠……你還怪母親嗎?是母親沒能攔住……”
“不,沒有,我沒怪您,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
兩人并排走着,洛夫人遙遙望着京城外最高那座山的山尖,良久沉默。就在奚縷珠以為自己恐怕等不到答案之時,忽而聽見身邊人微不可聞的一聲:“我也不知道。”
奚縷珠感受到母親的手心微微發涼:“那您……怨嗎?”
洛夫人苦笑:“縷珠,我不是聖人。”
奚縷珠送了母親回主院,旋即轉去廂房看那位中蠱的夫人,一路上想着,誰才能告訴她當年的真相。她隐約覺得,這個人絕不會是父親。
到了廂房,吳嬸子在門口候着。顧杏兒見她進來,連忙見了禮,便退到床邊。王太醫同奚縷珠是見過的,便簡要說起顧銀園的病情。
看着聽到“蠱”字毫無懼意的顧杏兒,和一臉求知若渴的王太醫,奚縷珠覺得自己對山外的世界還是了解得太淺薄。
顧銀園奔波一整天,已經昏睡過去,呼吸細弱得顧杏兒每隔一柱香時間,就湊上去聽聽她的鼻息。奚縷珠翻看她的雙手雙腳,果不其然在左右手掌心都捏到膚下硬物,便取出自己的小荷包,準備施針。
王太醫十分積極地上前去打下手,不忘虛心求教:“奚二姑娘,敢問這是什麼蠱?”
奚縷珠再次在心中感歎山外人的求知欲:“……石蠱。”
王太醫似懂非懂地點頭:“可治得?”
“無法,隻能抑制。隻有找到種蠱人,用種蠱人的血才能取。”
顧杏兒慌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是誰害的我娘,我娘是不是……”
“不用擔心,隻是……恐怕要等上一年半載。不過你放心,你母親即便恢複不到以往那樣,日常生活也是不成問題的。”奚縷珠道。
顧杏兒淚眼汪汪,急忙跪下磕了個響頭:“多謝姑娘大恩大德,多謝姑娘大恩大德!”
奚縷珠擺擺手請她去屋外等,王太醫邊理銀針邊問:“奚二姑娘,不知若是此般症狀為中石蠱的幾率有幾何?我曾路遇一位病家,亦有如此症狀,從二月起至今,未曾醒過,可也是石蠱所緻?”
“二月至今?”奚縷珠手上一頓,她的師母就是在二月失去一切蹤迹的,“極有可能也中了石蠱,但應當還有其他蠱毒在身。王太醫,可否請您允我見上這位病家一面?”
王太醫連連點頭:“這是自然,奚二姑娘若有辦法,也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