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老爺還面露沉痛,道盡當年舊事:“當年臣護太子和太子妃不力,隻來得及救下剛出世的太子遺腹子。那時先帝已纏綿病榻,朝中宮内都掌握在今上手中,臣不敢冒險,恰逢先夫人臨盆,隻好對外謊稱先夫人産下一對龍鳳雙胎,方能保全幼子性命……殿下,臣隐瞞至今,實為迫不得已。”
倏然被改了稱呼、呼為“殿下”的奚瀾竹心中微震,久久無法醒神:“我的父親竟是……蔚真太子。”
“殿下!”奚老爺老淚縱橫想給奚瀾竹跪下。
奚瀾竹急忙攔下他,說些“您永遠是我的父親”一類的話,洛夫人勉力回了些客套話,繼子突然變未來王爺,跨度未免太大了些,恕她反應不過來。奚縷珠更是震驚,沒想到自己想逼迫奚檀蘿的話,最終揭開自家這個隐在暗處的秘密。
幾人都不大适應自己或是對方的新身份,彼此都很是客氣,一時間也算是和諧美滿、溫情脈脈。
隻有奚檀蘿冷冷瞧着這相親相愛的戲碼,更覺刺眼無比,冷不丁開口:“既然他不是我母親的孩子,那奚家族譜上,就把他劃了去。”
奚老爺像渾身被澆了一桶涼水:“檀蘿,瀾竹他是蔚真太子的孩子!”
“所以他不是我母親的孩子,就不該待在我母親名下,平白丢了我母親的臉面。”奚檀蘿理所應當地點頭,眼底不見半點笑意。
奚老爺覺得她真是瘋了:“你平日裡鬧我都可以不和你計較,但這是關悉我奚家存亡的大事——你要做什麼!奚檀蘿,把刀放下!”
奚檀蘿不知何時摸出一把小刀,往前一邁,刀身抵在離她最近的、奚縷珠的脖頸前。
她平靜開口:“把奚瀾竹這個名字從我母親名下劃掉,不然,我殺了她。”
洛夫人心上一悸,這兩日的大起大落讓她快要暈過去:“檀蘿,你先冷靜些,瀾竹他既是蔚真太子的血脈,就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總有認祖歸宗之日。”
奚檀蘿手上的刀抵得更近了:“我說的是現在。我們這一支是奚家本宗,族譜就在府上,我是知道的。要麼,現在就改了,要麼,現在就讓奚縷珠去死。洛夫人,你說呢?”
奚縷珠微微低頭看那不太鋒利的刀刃,心知這多半是裝飾用的小刀,沒甚威力。
即便真是厲害的武器,隻要不是如沈二姑娘那丫鬟迩藍一般、習過武的人使的,她也有絕對的把握躲開。
但現下,她願意配合奚檀蘿一次。
就是有些對不住愛護她的母親,洛夫人已經真要暈過去了,扶着額頭,搖搖欲墜地去勸奚老爺。奚老爺還猶豫不決,分外後悔就這麼把奚瀾竹的身世說了出來,平白惹了一身騷。
終是奚檀蘿威脅一般打算在奚縷珠脖子上劃道口子,洛夫人險些驚叫出聲,奚瀾竹亦點頭說好——主要是奚瀾竹這個未來王爺同意了,奚老爺便當真把族譜拿出來,做了有宗族以來最草率的一次族譜改動。
奚瀾竹的名字被劃掉,奚老爺道:“檀蘿,你可以放開縷珠了吧!”
“還沒完,”奚檀蘿面無表情,“把我的也劃掉。”
奚老爺氣得跳腳:“奚檀蘿!你不要得寸進——好,好,劃掉,你莫要心急,不就是把你的名字劃掉嗎?一家人,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好了好了,劃掉了,你這下可滿意?能把縷珠放開了嗎?”
改後的族譜直接怼在奚檀蘿臉上。
她收了刀,不再言語,也不想再看房内幾個人的嘴臉,轉身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奚家府門口,門房和府上的車把式見大姑娘陰沉着臉,也不大敢問安的。奚檀蘿瞧了眼車把式,奚老爺的人,便棄了坐馬車的想法,就這麼往外走去。
奚檀蘿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自己還能去到何處,偌大的京城在她眼中仿若空無一人。她母族已沒有親人,手帕交又極少……
回過神時,她已經敲響了這家的大門。
門房探臉出來瞧,似是認識她,不消多問就請她進去。
奚檀蘿連産生些許疑問的精力都沒有,把自己當成個提線娃娃,麻木地随丫鬟進到花廳坐着,靜靜待了會兒,又随另一個丫鬟進了後院,去到一個姑娘的廂房,把自己摔進镂花架子床上,裹進錦被裡。
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堆疊兩日的困意就席卷而來,奚檀蘿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再次醒來時,看着床前坐着的人,那總能讓她縮在後面躲懶的高挑身影,頓時讓奚檀蘿鼻頭一酸,貼上她後背,環着她的腰嚎啕大哭:“白勉清,我沒有親人了,原來哥哥也不是我的親人,我早該想到的,白勉清,我這次是真的沒有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