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想發聽得一頭霧水,感覺沈玳玳好像又背着她走了什麼劇情。但這會兒也顧不上這麼多,沈玳玳最近這狀态着實不太對勁,趕緊把人哄出來超度淨化才是正理。
“沈二姑娘,你這幾日是遇着了什麼事?”張想發半邊臉擠在門上,聚精會神地想聽見屋内細碎的響動。
然後她就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和沈玳玳近乎嘲諷的語氣:“張姑娘這幾日是不在莊子上?”
好!肯說話就是好樣的!沈二姑娘說的話雖然變難聽了,但說得更多了!張想發給自己鼓勁,腦子裡自動過濾掉陰陽怪氣的成分:“太久沒見着沈二姑娘,合該見上一面的。沈二姑娘要嫌日頭曬,那就讓我進去,看書彈琴吟詩作畫,我都可以!實在不行,也能翻花繩啊!”
“早知張姑娘是瞧不上我,總擺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張姑娘倒對自己十分自信。”
“……”我寫的,都是我寫的,怪她就是怪我自己,所以不能怪她!張想發給自己洗腦完畢,深覺假如這是個怪談,那沈玳玳的污染得快到百分百了,淨化刻不容緩,便試探着拍門,“沈二姑娘,你若不開門,我就硬闖了。”
“……張姑娘好生無禮。”張想發似乎聽見門那邊沈玳玳的呼吸聲急促了些許。
“我進了?沈二姑娘你再不開門,我真的要進了!我真不是開玩笑的!你别不相信,你……我……”張想發将房門拍得越來越響,檐上新落的灰都開始往下掉。張想發把耳朵湊門縫那聽了半天,都聽不見裡面的動靜,那一瞬的呼吸聲也稍縱即逝。
隔着門的那一邊,沈玳玳死死盯着透過門縫的細碎微光,片刻不曾移。
一直到拍門聲漸歇,張想發也不再喚她。
屋内又恢複了往日的沉寂,一點歡欣的舊影都不曾留下。
沈玳玳松開揉成一團的袖口,微動嘴角,才覺大半張臉都變得僵硬。她試着讓自己笑起來,可不必對鏡看,她都能想象出這個笑會扭曲得多麼的不像樣。
張姑娘走了——她本就該走的,自己從未想過讓她進來。張姑娘性子向來好,作詩是差了些,但也總比自己這才開蒙的水平要高。張姑娘光風霁月,同自己走得近了才是拖累。
說到底自己同張姑娘走得近些也不過是最近的事,她在外充作自己的友人,自己的家族予她的家族些恩惠,彼此都是人情上的交易,本就不必談何情誼。
她同奚大姑娘、白四姑娘本也交好,如今更是同奚縷珠都有了交情,自己是遠遠比之不及。想來張姑娘本就是能見鬼如鬼見佛如佛的“好性子”,再如何對自己作出關切的樣子也不過是虛僞至極!
自己也不過是她拿來墊的石頭!能顯出她的好品性就裝模作樣地貼上來,一旦礙了她的路就随時丢開!可憐自己沒能看清!這一墊倒把她墊到……
“沈二姑娘?”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的氣音。
沈玳玳蘊在胸口的氣頓時散了。
“沈二姑娘,你還醒着嗎?晚上别去屋頂上躺着了,我懷疑那屋頂上有髒東西……”太久沒聽見屋内的動靜,張想發小心翼翼開口,“就是大半夜爬出來,悄悄上身的那種……屋頂上吹久了也容易感、得風寒啊!”
沈玳玳想應答,張口才發現聲音已經堵在喉嚨裡。
張想發還在絮絮叨叨地說,有的沈玳玳能聽懂,有的她沒辦法理解。沈玳玳不曾回答什麼,張想發也隻是胡天胡地說下去,像在用一塊沒有任何繡花的樸素手帕,一遍又一遍拭去陳年的鏽迹。
“……你實在不樂意那也罷了,我不想逼你做什麼。你隻需記得,遇事不要動不動往自己身上攬,不要動不動就怪自己,這是大毛病你知道嗎……”
——不是你的錯。
——奚二姑娘,這不是你們誰的錯。
門外的聲音逐漸和先前張想發同奚縷珠說的話重合。
沈玳玳剛熱了一點的心又冷下去,這回是徹底藏進冰窖最裡層,沒有找出來的打算了。沈玳玳不再屏息聽張想發的聲音,轉身進了更裡間,裹上薄被,在這酷暑裡冷得發抖。
而那個近日愈發溫順的神明,在輕輕說:隻有你能聽見我,我會一直屬于你,我會隻屬于你。
那日張想發在門邊等了許久,迩藍都第二回當值了,張想發還在門口傻兮兮杵着,但沈玳玳沒有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