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插曲之後,張想發和沈玳玳又回到台子前,借日光還沒完全散開,繼續重複擡手落手的機械動作。
外面的雨這幾日漸漸變小了,今日更是有了短暫的晴日,但天氣還是一降再降。王太醫說應該很快就能回暖,等天氣暖上一些,疫災定能結束。
王太醫說得肯定,張想發便也就這麼信了,整日忙着擡手落手,間隙裡擡眼望一眼窗外漸小的雨,或是扭頭看一眼同樣動作的沈玳玳,就算是難得的休息。
她們做的小藥丸主要是預防的功效,都要往城裡送,隔一陣就有醫師們最新研究的方子送來,張想發得全神貫注地想,才不會把各種版本混在一起。
白天沒有太多供她胡思亂想的機會,等到入夜了,張想發躺在床上,旁的擔憂才侵占她的腦子:“這算不算是在變好?會不會這個世界表面安甯,但内裡在悄悄爛掉,等着給我來個大的?”
“别再想了。”
一隻手橫在她眼上。
“到底怎麼才算好?如果永遠都不好該怎麼辦?會不會……會不會我其實應該永遠待在金手指裡面?等着改完整了,我再出來?”
躺在身邊的人無奈歎氣,半撐起身,這一回那隻手覆在張想發的唇上。
“……”
柔軟的手心沾上嘴唇,張想發懵然眨眼,腦子裡頓時被旖旎的心思占了大半。
“睡吧。”沈玳玳見她總算停下細碎的念叨,滿意地躺回去。
這地方住處不寬裕,張想發和沈玳玳便擠在一個屋子睡。
沈玳玳的呼吸漸漸放緩,張想發感覺自己稍稍動一下就能親上她的手心。困意雖是有了些,但張想發反倒不想睡了。
等了許久,唇上那手也軟乎了勁,像八爪魚扒在自己臉上。張想發微弱地叫了聲:“沈二姑娘?”
“嗯?”
沈玳玳竟迷朦睜眼。
張想發連忙閉嘴。
沈玳玳側躺着,腦袋在張想發肩上蹭了蹭,沾了些水霧的手摸下去跟張想發十指相扣,眼睛半睜半閉的不大清醒:“睡不着?”
“腮幫子疼。”張想發歪腦袋想去碰沈玳玳,低低道,“就是覺得……好累啊。”
張想發知道這裡的人都很累,王太醫很累,很少見到、隻偶爾遞信報平安的沈琏很累,給她們提供住處、負責生活上吃穿的嬸子很累,除了抄書還要管理這一個帶秩序的白勉清很累,無知無覺死了一位親人的奚檀蘿很累,沈玳玳也很累。
她沒有想抱怨什麼,隻是壓抑太久的情緒,隻能在夜深人靜時,悄悄對着沈玳玳說出來,她知道沈玳玳不會嫌她矯情的。
醒了一小半的沈玳玳還不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如果她知道估計也就睡不着了。沈玳玳把張想發的手抓起來貼着臉放下,迷迷糊糊道:“我帶你去屋頂上看星星啊。”
張想發也側了身,手枕在沈玳玳的臉下。
沈玳玳已經再次睡熟了。
張想發輕聲說好啊,也閉眼進入夢鄉。
夢鄉的内容自然還是金手指了。
這幾日張想發也和沈玳玳讨論了幾回,大概明白哪些東西是非删不可——但理性上明白,和感情上接受是兩碼事,删一個字比要了她的命還痛苦!張想發苦思冥想之下,非要把自己想要的通通塞進古代世界的體系裡。
有些勉強改了,有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還得應證一二,還有些的确是難以兼容,比如弘揚科學精神廢除封建迷信,張想發沒想好怎麼改。
這不嬸子都還讓我們送羹飯嗎?可能也沒怎麼影響到。抱着此般僥幸心理,張想發退出金手指。
張想發那時忘了,影不影響不由她說了算。比如她剛改了縣主名号那會兒,城門守衛認,沈玳玳不認,再如平等這事,有人熱情得要推翻蕭家了,有人還過原來的日子。
改變落到誰頭上,目前來看,看運氣。
張想發的運氣大概是全部用到了身體健康無病無災上。
也就是隔日,張想發還在擡手落手搗藥丸,忽然聽到一串駿馬疾馳的響動。
張想發初時未覺有異,這放到現在的确常見,直到午時嬸子來送飯,提了一句:“城裡頭有批人說這病沒得解方,怎麼醫都不可能醫得好,活着也隻是白白等死浪費糧食,竟要一塊兒……唉,糊塗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