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挺有趣的。」韓吉拉起緞帶,讓布魯托開始重新奮戰,「在之前奪還戰中親眼見識到巨人的可怕後,不優先選擇内地的安逸生活,卻來到這一旦出了城門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的調查兵團,這群新兵的決心不容小觑啊。」
詩織剛點頭同意她的話,當目光不經意觸及紙張一個姓氏,那一瞬,他渾身僵直,怵然一悸。
一幕幕措不及防的昔日過往,如浮光掠影般倏忽湧現眼前,猛然使勁的手指,瞬間将紙張弄出道道皺褶。
一聲聲回蕩于陰暗房内聲嘶力竭的痛喊、血泊中一張張不敢置信且悲憤猙獰的臉孔、十馀枚整齊排列的透明針筒、千百隻在腫脹腐肉啃食的蠕動蛆蟲……
「三笠……阿克曼?」他瞳孔劇烈顫動,失神重複念道着,渾身都因奮力壓抑而顫抖着,「阿克曼?」
韓吉正忙逗着布魯托,耳旁隻聽見詩織不斷複誦的聲音,「阿克曼?這姓氏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隻是看錯了。」詩織瞬間歛下所有情緒,捧着資料站起身,背對着她,「已經很晚了,韓吉小姐不是還要準備幾天後對艾倫巨人的實驗嗎?」
韓吉恍然,「啊,不知不覺都這麼晚了。」
兩人互道晚安後,便各自離開食堂。
宛如負重般的沉沉腳步,是寂靜廊道唯一的聲響。
詩織一步一踱走得很緩慢,最後伫足不動。石牆上燃燒的油燈,靜靜閃燃着焰火,将地面拖曳出一道影子。
緩緩跟随其後,于他雙腳之間不斷來回磨蹭的布魯托,發出細軟的呼噜聲,下一瞬,它猛地往後跳開豎起全身毛發,碧綠色的瞳孔遽然放大,對着頃刻之間判若兩人的身影,發出嘶嘶低吼。
當于腦海湧動的昔日過往,将長久以來的抑制悉數催毀時。
像被一條蟄伏許久的蛇蟒等來可乘之隙,遭往昔經曆束身就縛。
搖曳火光之下,一手捂上臉的詩織,眼周難抑地暴起青筋,露出一雙勃然瞪大的森冷黑眸。
×
艾倫的巨人化實驗沒想像的順利。
第一次實驗,艾倫即使把自己雙手咬得傷痕累累,鮮血直流,也沒辦法成功變成巨人,甚至連傷口都沒有複原,卻因一次要撿起地上的湯匙突然變成巨人。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利威爾班的成員認為艾倫無視許可擅自采取行動,一時之間刀刃對峙嚴陣以待,還好因為利威爾出面阻攔,以及韓吉因艾倫巨人化興高彩烈的鬧騰,才打亂了當時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為此,韓吉得出巨人化的前提,除了弄出傷口這個誘因外,還需要再加上本人有着明确目的,否則便無法成功巨人化。
這一段意外插曲,也讓利威爾班成員解開與艾倫之間的誤會。
夜晚,食堂大部分人都各自回到宿舍,艾倫也回到地下室房間休息,畢竟他今天所受到的折騰與各種驚吓可不小。
韓吉正整理手中的資料,坐在椅子上的利威爾放下茶杯,睨了眼身旁的空位置,然後擡眼看向準備離開的人。
「韓吉,這幾天有誰看見那蠢貨嗎?」
手捧着一疊資料的韓吉,停下腳步想了想,「這麼說起來……好像前幾天晚上在總部遇到詩織後就沒看見他了,不過現在整個托洛斯特區的運轉還處在癱瘓中,應該也沒有地方能讓他溜搭吧?」
「是嗎?」利威爾抓着杯緣,垂眼淡道,「那家夥不知道又溜到哪裡鬼混了。」
見利威爾一副若有所失的稀奇模樣,韓吉刻意走到他旁邊,趣味十足的瞅着他。
「你這什麼表情……平時不是挺煩詩織的嗎?一天到晚讓人家滾遠遠的你該不會……是想他了吧?」
「你要是沒話,可以不說,少鬼扯些有的沒的。」利威爾閉眼喝了口茶,充耳不理她的意有所指,「是他在我房間扔下亂七八糟的礙眼拼圖沒收拾就不見人影。」
「真是的……一個個都這麼嘴硬,真是無趣的男人們。」韓吉無奈轉過身,擡手揮了揮,「我走了,你就一個人在這孤單念着吧。」
直到關門聲落下後,利威爾還坐在位置上待了好一會。
靜悄悄的偌大食堂,恍惚響起那喋喋不休的熟悉嗓音,利威爾見鬼的暗罵一聲,起身離開。
如果說三年前的話,那蠢貨确實經常會連着幾天不見人影,畢竟那時候的他雖然一臉和善,也經常在鬧騰,卻始終與身邊的所有人保持着距離。那時偶爾看到他,不是對着那隻蠢貓自言自語,便是一個人待在高處看着風景發呆。
到後來不知不覺間,他幾乎天天都能看到那蠢貨圍繞在他在身邊,總是一臉傻笑的愚蠢模樣。
習慣真是件要不得的破事……
夜半時分,覺得口渴輾轉醒來的利威爾,坐起身掀開被子,打算去食堂沖一杯紅茶,來解一解有些莫名煩躁的心緒。
雙腳正要踏及地闆的動作驟然一頓,就着窗外灑落而至的月光,他愣看着地上連着幾天沒人動過的整齊睡袋,上頭隐約多了一個人。
順手拉過方才掀開的溫熱被子,利威爾走上前,蹲在已經熟睡的詩織身邊。
見他像一隻小貓,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握緊的拳頭擱藏在臉前,隻露出一隻底下烏青一片的緊閉眼睛。
利威爾察覺出詩織有些不對勁,以前不管再怎麼樣也從沒見他如此,但利威爾也同時知道,無論是否發生過什麼,這家夥什麼都不會說,然後會一如既往的在隔天醒來後,露出與平時别無二緻的從容表情。
将被子蓋至詩織身上,利威爾擡手輕輕順過他的發。
隻希望他這一覺,能夠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