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面八方湧來的巨人,很快地闖入措手不及的他們眼前,竭盡全力的削砍不及巨人啃食的速度,女巨人不斷支離破碎的身軀,令調查兵團這一個月來的謀劃,驟然疊變……
原以為此次算無遺漏能夠順利捕獲敵人,卻敗在女巨人引來無數大批巨人啃食,又忽略她能夠在混亂中藏匿蹤迹,并且再次巨人化的情報下。
任務徹底失敗收場。
這次牆外任務所消耗的費用以及犧牲的士兵,足以讓支持調查兵團的團體失勢,包含埃爾文在内的負責人被叫去王都問話的同時,将艾倫交出的命令也下達。
「總覺得很對不起他們,連在最後也帶不回他們的身體……」
詩織正逗着布魯托,他瞧着身邊的佩特拉垂下眼,正為上次牆外任務自責沒能夠帶回同伴遺體,盡力不讓眼淚奪眶而出的隐忍樣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情況允許,沒有人願意把他們留在那裡。」相較于她的愧疚遺憾,詩織維持着動作,隻是這般淡然說道。
然而他不為所動的平靜面容下,卻回憶起四張清晰臉孔。他想起莉蘿思、曼卡、特爾西和哈維,這幾個還被留在牆外的家夥們。
當年在得知他們的死訊後,他問過親眼目睹他們最後一刻的士兵,從而得知他們所有人,死在什麼地方以及死去的模樣,并且銘記于心。無論要等到之後的牆外任務,還是所有巨人消滅之後,就算是隻剩下一根骨頭……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接他們回來。
佩特拉啞着聲,「如果有一天,我……我也……」
「笨蛋!」詩織手指用力彈在她額前,「你要是敢給我随随便便死在牆外,我絕對任你曝屍荒野,絕對!」
「怎麼這樣!」佩特拉對着他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滿臉難以置信,「前輩你說這話太過分了啦!」
「放心吧,有我在你身邊,你要死在牆外的機率絕對比兵長先生開心的露出愉快笑容還低,最重要的是……」詩織先是笑容可掬地朝她眨眨眼,再慢慢闆起一張認真不過的嚴肅面孔,直直盯着她看。
「如果少了你,接下來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詩織前輩……」
當佩讬拉還失神在他這句頗有重量的話語之中,甚至微微紅了臉頰,豈料她的感動不過才維持幾秒,便被變臉極快,轉瞬露出一張卑鄙笑容的人給擊潰。
「少了你,誰還來幫我洗衣打掃買甜點?」
「太過分了!為什麼前輩都隻欺負我啦!」
她忿忿不滿的抱怨聲,還依稀在耳邊徘徊。
殺了一匹再一匹,在不利于立體機動施展的平地上,竭力殺光回程時所有阻礙部隊前進的巨人……詩織将她帶了回來,連同歐魯、艾魯多、根塔以及此次所有能夠回收的遺體。
讓他們墓碑之下所安眠的,不是隻剩下一件徒留念想的衣服。
×
今晚便要前往托洛斯特區的總部與其他調查兵會合,并于隔日一早出發前往席娜之牆東城牆——斯托貝斯區做提前部屬。
正在舊總部收拾東西的詩織,聽見開門聲擡頭一看,如預料的是利威爾,畢竟這裡本來就是他的房間。
「我快收拾好了,等會就離開了。」搶在利威爾出聲趕他之前,詩織率先開了口。
一連收拾了衣物、睡袋,以及桌上淩亂,放到現今再也沒任何心思拚的拼圖,詩織抱起這些東西正打算離開時,卻發現利威爾從進來後便沒有移動半步,隻是靠在門邊默不作聲。
懷中一團物品有些阻礙視線,詩織探出頭,看着一臉陰郁也像有話想說的利威爾,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在床邊苦笑着。
「真難得,我明明都要自己滾出你的房間了,而且站在那邊腳不痛嗎?」在當時部隊撤退之際,返回森林尋找自己班隊的利威爾,左腳在奪回艾倫時,為救輕率的三笠被女巨人所傷,現今隻能暫退後線療傷。
利威爾淡道,「你确定要去斯托貝斯區?」
他剛從埃爾文那邊得到接下來的捕獲行動,女巨人的真實身分以及後天在斯托貝斯區的行動方針,皆是由阿爾敏所推斷、拟定出。而女巨人的真實身分,就是104期生隸屬于憲兵團的亞妮·雷恩哈特。
阿爾敏計畫以艾倫為餌,誘使敵人進到無法變身成巨人的地道,并與之捕獲,扭轉調查兵團目前處于劣勢的險境。
「他們都把刀架咱脖子上了,我這個人就算再怎麼懶散,也總得去一趟吧?」詩織漫不經心地拍了拍睡袋上的皺褶,将脫口的話,說得漂亮也合情合理。
「況且艾倫這個善良小鬼,也不知道對同期生下不下得去手,我嘛……自然是完全下得去手,去也是上點保險罷了,有硬質化的麻煩能力在,能不能把女巨人本體拖出來,主要還是得靠艾倫。」
「是嗎?」利威爾繼續回應他的場面話,「既然隻是充當保險的角色,誰去都可以,你去參與米可那邊監視104期生的任務,讓他們當中的誰去支援斯托貝斯區的行動,埃爾文那邊就由我去說。」
一股看不見盡頭的沉默,于兩人之間徘徊也停滞着,而這字裡行間的勸阻,同樣昭然着誰都沒有明說的不争事實。
「兵長先生想得還真周到啊……」詩織笑了笑,将了然的目光直視進利威爾的眼底,不再拐彎抹角,「就因為我是一名脫逃多年的兇惡罪犯?」
以利威爾敏銳的性子,應該早就向埃爾文确認過他的來曆,不光是犯下數十起罪責的殺人罪犯,還是地下街那長達十年的遊戲幸存者,詩織明白這些,利威爾早就一清二楚。
同時他也猜到韓吉大概也知曉這件事,不然她以往偶爾投來的恻隐目光該怎麼解釋。
而關于他是罪犯的這件事,就連駐紮兵團都有幾個人知道,其實,也不算什麼他必須費力隐瞞的天大秘密。
「對,沒錯,你還記得自己的身分也算幫了大忙,畢竟沒有哪個罪犯會蠢到自己乖乖送上門被逮,與其讓你在那邊提心吊膽的出況狀攪黃了任務,倒不如老實點——」
「呵呵……」
不以為然的笑聲,驟然打斷利威爾的後話,狹長的灰藍眼眸為此閃過一絲怒意。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詩織慢條斯理地抹過眼角,從容笑道,「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就算我現在大搖大擺的走進憲兵團總部,根本不會有人記得我這号人物。」
「既然你一點都不在乎,在聽到羅賽之牆被破壞的時候,你那副難看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利威爾起身離開門闆,邊說邊緩緩走向前,最後停在因他的這些話,神情逐漸變得不再從容的人面前,繼續道出深埋以久的疑問。
「因為撇除罪犯這點外,還有其它原因吧?」
這意有所指,直擊内心深處的話,像尖刀般猝然戳進心底,令詩織瞳孔猛地一顫,擱在睡袋上的手指微不可見的晃動了幾下。
将他所有細微變化映入眼底的利威爾,沉聲道,「現在還覺得好笑嗎?」
原以為會因此得到他義正詞嚴的反駁,怒形于色之下的些許坦率,又或者依然是冠冕堂皇的場面話。
利威爾想過了無數個可能會有的反應,可當詩織的眼神越來越遊離,整個人的心神也似乎不在這裡,以及他不再笑的模樣,原本明亮清澈的黑眸,也變得黯淡無光……
門闆輕輕關上的聲響,是這間房間唯一的聲音。
在詩織不發一語的離開後,利威爾手撐着床沿坐了下來,看着旁邊一件遺漏沒帶走的奇怪雕刻物,他有些煩躁的捂上額際。
原本隻想讓那蠢貨不需要勉強自己的用意,都被他搞砸了……
而在一牆之隔外,蹲靠在牆邊的詩織,正把臉埋在懷中的睡袋,察覺身邊的動靜,他擡起頭,瞧着打從上一次吓到它後,就一直不跟他和好的布魯托,正冰釋前嫌的用頭蹭了蹭他的腿。
撫摸着布魯托柔軟的背毛,詩織垂下眼,想起方才在離開房間從利威爾身邊走過時,他臉上看起來像是沮喪的表情。
又将臉深埋進睡袋之中的詩織,發出悶悶的小小呢喃。
「怎麼辦,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