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裡将枕頭下的打火機摸出來丢給他,林秋深穿上外套出門去。
呼嘯着嘈雜風雪中的嚎啕大哭,挾裹着蓬勃又複雜的情緒,似風浪一般撲向林秋深的後背。
即刻被擊中,人類的哭聲如何能那麼嘹亮和苦痛。
龐雜的早已被長壽生命中諸多比自身更重要的事物掩埋的人類情緒,像沒從擁有過的珍寶,被另一份鮮活年輕的情緒震撼,在角落裡共振嗡鳴,渴望被發現,重見天日。
心髒,跳動了。
「阮铨,我的心髒又跳了,為什麼?」
沒有回應。
唯一能信服的解答者無法回答。
躺在無影燈下閉上眼的時候,麻醉吸進鼻腔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無法改變的時候,不想體會日後回憶起每一個曾經的場景都會落寞。
但情緒好像隻是被玻璃罐封印,沒有抽離出身體,隻要擦去玻璃罐上沉積的灰垢,情緒如同吃不到的糖果鮮亮誘人。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
病人:醫生,PTSD怎麼治?
醫生:愛上它。
病人:你最好不是在開玩笑,就算痛苦我依然會開槍。
醫生:就像你愛上的所有人事物最終都會離你而去。
子彈上膛聲。
醫生:如果這場治療能正常結束,我們會是過命的交情。
病人:這笑話真地獄,醫生。
……
阮铨:切除部分前額葉或許能緩解病症,更有可能變成傻子。你不是看過四級權限區關于該手術的記錄嗎,想好了?
病人:沒想好。X特區有更好的辦法嗎?
阮铨:失去一部分,再填一些新東西。我這裡有個實驗,剛好适合你。敢試試嗎?
病人:你是什麼動物基因嵌合體?
阮铨:燈塔水母。
病人:水母是沒有大腦的生物。你确定帶着腦子跟我談?
阮铨:沒有人告訴你治療前不要和醫生起沖突嗎?
病人:看上一個醫生時我帶了槍,精神病打人不犯法。
阮铨:我不喜歡你的性格,希望手術之後能有所改變。
成果是,更惡劣了,更糟的是他能活很久。
「002:實驗出錯了,阮铨」
對話框沒有回應。
林秋深走向遠處的刑場,點了煙,站在曾經吞咽過血液的土地上。白雪覆蓋,一切純淨。
處刑他人之地,亦是審判者受刑之地。
金色褡裢狂響,正如心髒上長滿青苔的枷鎖在搖晃。
張開雙臂,擡起頭,感受冰寒風雪的擁抱,失去明确的情緒以後隻有痛感可以幫忙辨認。
“執行官大人在跳舞嗎?”
“是啊,瘸子不能加入。”
李暮裡額前金發被吹向腦後,林秋深眼前被發梢擁擠着擋住。輪椅的兩道車轍,身後的一串腳印,互相靠近時就親吻。
“怎麼出門了?”
“不想讓别人誤會我被甩了,大半夜嗷嗷哭。”
“真幽默。”林秋深推他回去。
“我想清楚了,奶奶賺了就是我賺了,我們一個設計,一個栽贓。到頭來我不是普通人,002是冤大頭,我再哭不合适。倒是你,要不要哭兩聲,我可以躲得遠遠的。”
李暮裡腦子運轉速度一點不讓人失望,哭一場就理清了沈别山的賭局。
“不了,不想讓别人誤會我們在鬧分手。”
在那樣的雪夜,李暮裡徹底接受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接受自己不再平靜的生活,無法平淡的人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偉人的名人名言。”
“偉人不愧是偉人。”
過年倒計時,還有一天。
廢土紀年沒有陰曆陽曆之分,統一用公曆。
拓荒軍在為過年當天的述職遊行進行訓練,林秋深幫李暮裡重新修剪昨天新長的金發。
“我得控制過激情緒。”
寸寸金發都是自己一口一口吃進去的營養快速代謝堆積出來的,用抑制劑強硬壓制實際上是壓迫情緒宣洩,長時間累積就會造成頭痛症。
“贊同你的想法。述職報告想好文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