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殺大權握在手裡，忍住不用，忍住不亂用，對長期被壓迫的人多難，對執行官大人會簡單嗎？不盡然。

李暮裡設想自己在002的位置，他會忍不住殺了所有人，看不慣的、虛僞的、假意讨好的、狂妄自大的、陽奉陰違的、意有所圖的……殺了，都殺了，清淨。

“顧問先生為什麼要殺他們”，一直在釣魚執法。一天内兩次動亂，全都是李暮裡先挑起，他人去執行。

“因為我來自L區，不喜歡F區人”，李暮裡一本正經。

“……”

對方眼神裡寫着“不信”，李暮裡又給他找了幾個理由，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一類冠冕堂皇的說辭。

“他調戲我。”

“這個是他不對。如果顧問先生走在F區大街上一定不乏遇到強硬手段的追求者，他們都是這副德行，完全屈從自己的欲望。”F大街上到處是烏鴉，搶劫美麗閃光的東西為己有，展示自己的藏品滿足虛榮，一言不合□□。

“我想殺就殺了，沒有理由。”

這麼多理由，柏萬青最信最後一個。

“柏萬青，去找那個姑娘和她解釋清楚，不要錯過。”

想救人便救萬人，想殺人便随意殺人，柏萬青看不懂顧問先生。他好像不在乎别人，可他此刻又讓自己不要錯過。

“她訂婚了。”

“讓她知道你在意，愛慕，人長一張嘴要說話。不要在毀滅時都隻沉默。就算，互相都知道，也要讓她聽到，好嗎？”李暮裡想故人了。

現在越是糟糕，人就越想念過去。

世界越是糟糕，人就越想念緻力于讓它美好的人。

李暮裡從袖子裡扣出一塊勳章，上面殘留血迹和金色的發絲，他把那塊銀色勳章擦幹淨摁進柏萬青手裡包起來：“祝你萬事勝意，被愛眷顧。”

獄警走過來把柏萬青帶走，柏萬青被兩個人架着一步三回頭，他想問為什麼，李暮裡可以安排他去執行任何任務，為什麼僅僅是讓他去跟愛人解釋？

李暮裡在唇前豎起食指，柏萬青手中攥着那枚勳章坐上專車被帶回監獄，辦理完出獄手續換上一身厚實的羊皮子被趕出P區。

999教院的嘉獎徽章，絕不可能僞造，是和愛人解釋時最有力的證明。

柏萬青攥着徽章行走在壁壘隧道一側的人行道，運輸車從壁壘隧道裡穿過。

“柏萬青！”

隧道出口有人站在光裡喊他的名字，柏萬青快步前去。

“你好，我是掃把星，他是魚破冰，老幺說你會開車，上車吧。”

掃把星和柏萬青握手，理所當然坐上副駕。

柏萬青認識那種越野車，是教院的車，進出壁壘免稅。

坐上主駕駛，看看後面那個滿臉膠原蛋白的年輕壯漢，又看看副駕駛戴着眼鏡的斯文瘦長書生，兩人都是學生年齡。

“去哪？”

“F區。”

“那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

“所以需要你幫忙，”掃把星把一張ID卡放進教院越野車的權限卡槽啟動車子，操作屏顯示駕駛員為“柏萬青”，所有身份信息都不是他原先的。

“老幺讓我們先幫你跟對象解釋，我們保證隻跟着你，絕不擅自離隊。”

身份信息隻有執行官有權限修改，柏萬青默認這次行動有教院的允許。

“進入F區一切聽我的，否則我不能向顧問保證你們的性命。”

“懂。”

柏萬青将勳章塞到靠近心髒的夾層，雙手在操作屏上修正路線，确定沿線加油站的位置啟用自動駕駛。

改裝車沒有駕駛難度，柏萬青心想李暮裡是從開始做局時就想好後路，銜接嚴絲合縫，在此時此刻成為L區人進入F區的向導。

……

李暮裡晚上躺在牢房裡一直想，想三區，想X特區，想這一路以來經曆的所有事。

知道了主神的蝴蝶是什麼，知道「蝴蝶」的能力，但是目的呢？主神再創亞當的目的是什麼，「蝴蝶」的使命是什麼，主神真正想要的報酬絕非告訴世人幾個遊戲彩蛋。

“主神，主神……”

李暮裡小聲念叨，牢房裡除了他呓語般的呢喃就是洗手間裡的水滴聲，同寝隻剩下那個機械臂的光頭，他忍着李暮裡的呢喃不敢睡。

“一切在按照你的設定運行嗎，主神明離？”

是時候向執筆人梁海山尋求真相了。

第三天，5号監獄穹頂照常播放體操音樂，李暮裡走出監獄身後跟着那個機械臂光頭。他不會做操，趴在走廊欄杆上從上往下看。

專屬于監獄的秩序感，動作整齊，惡意沖天，按捺，服從，虎視眈眈。用複眼觀察每個人細微的動作和表情，偶爾撞上威脅的眼神，像猛灌了一口芥末般耐人尋味。

“活在這世上多好啊。”

「活在這世上多好啊」，記憶裡她雙手撐在觀測台欄杆上俯瞰孵化場。

“罪人們，殺人犯們，”他們死了，你們還活着。神啊，主神明離，你救了一群什麼東西？明棠，柴霄，你們拼命維護的是人嗎？

根據《末世種族法》，這裡的犯人背叛自己的種族。自主改造正常人類身體，用于暴力犯罪，破壞生産，擾亂危害社會現有秩序，應視為反人類。處以火刑。應該把他們一個一個丢進熔爐裡，熔煉成鐵漿和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