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韻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窗外天光已經大亮。
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伸手摸到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按開屏幕一看。
上午九點多。
還好,不算太晚。
周知韻剛想閉上眼睛再眯幾分鐘。
下一秒,她的眼睛倏然睜大了。
手機屏幕上,微信彈窗裡跳出了一條消息——
陸朔:【今天有空一起去看個展嗎?】
周知韻盯着手機屏幕看了足足好幾秒,這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确實是陸朔發來的消息沒錯。
她點開了那條消息,看着對話框發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回消息,可是手指放在屏幕上,停了許久,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周知韻跟陸朔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寫生途中相遇的。
她記得那也是一個梅雨季節。
天一直在落雨。
寫生的最後一天,她被一場大雨困在了徽州的一個古鎮裡。
天色晦暗,暮霭沉沉。
周知韻站在一家民宿的大廳前看着廊外的雨幕。
幾幢滿是歲月痕迹的傳統建築立在雨中,那斑駁的外牆加上青黛色的磚瓦,看起來素淨蒼涼,近處的湖水縠紋漸起,遠處的山峰籠罩着一層如煙的霧氣,眼前的一切,美得就像是一副用心畫就的寫意山水。
雖然同是江南,但徽州的美和青州的美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清冷深沉,一個婉約精緻。
周知韻沉浸其中,靜靜地欣賞着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一轉頭,看見了同樣正站在廊下等雨停的陸朔。
他穿着一件淺咖色的風衣,肩頭落下一點雨痕,身姿清朗,側臉英挺,眉眼淬着一點淡淡的冷意。
那張臉完美地融進了眼前的這副墨色山水畫卷中。
雨聲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切。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也轉頭看了過來。
她就那樣倏然撞進了他那雙清冷的眼眸中……
周知韻從回憶裡抽出神來,目光再次落在了對方發過來的那條消息上。
她的手指往上劃了劃。
她和陸朔雖然三年前就已經加上好友,可兩人聊天的次數屈指可數,聊天記錄幾乎三兩下就劃到頭了。
周知韻了解陸朔。
長在錦繡堆裡的貴公子,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雖然表面上看着紳士有禮,其實骨子裡非常傲氣,從來不肯主動。
但偏偏周知韻也不是一個喜歡主動的人。
所以即使雙方都清楚對方對自己的那點隐秘好感,兩人之間也還是一直保持着那種不冷不淡的朋友關系,平時的聊天話題也僅僅限于畫作。
周知韻本來以為對方也是和她抱着同樣的心思。
但前段時間陸朔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女人,就連來吳教授的畫室陸朔都要帶上她。
雖然兩人沒有明說,可從話裡話外的親密姿态也不難猜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風從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
周知韻轉頭去看。
陽光透過窗簾間隙星星點點地灑在了木紋地闆上。
今天是個大晴天。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扔到了一旁,翻了一個身,視線落在了沙發旁邊的那幅畫上。
昨晚周知韻熬夜把那幅畫畫完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一氣呵成的創作體驗了。
這種感覺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張畫在明朗的光線下看起來似乎更有一種别樣的美感了。
周知韻盯着畫看了許久,越看越滿意,心裡那點郁悶也完全消散了。
什麼破梅雨天,早就應該過去了。
周知韻拿起手機,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豔陽天,十分潇灑地回了一句:
【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情,就不去了。】
随後,她把手機扔到了一邊,不再理會。
她今天确實還有事情要做。
周知韻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個小洋鬼子還在樓下呢。
她今天得送他去警局。
周知韻打起精神,洗漱一番,換上衣服下了樓。
她下樓的時候,男孩正好推門出來。
擡頭看見周知韻的一瞬間,他朝她點了點頭。
一副乖巧姿态。
和昨晚雨夜裡初遇時的乖戾模樣很不一樣。
不過不管是乖戾還是乖巧,男孩好像一直很安靜,雖然很多時候似乎安靜得有點過了頭。
周知韻一向讨厭吵鬧,比起那種叽叽喳喳的熊孩子,男孩的安靜乖巧顯然很得她心。
“早上好呀!”
她朝他打招呼道。
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灑了進來。
别墅的客廳很大,通鋪的木紋地闆在明媚的光線下看起來泛着淡淡的光澤。
周知韻披散着海藻般的黑長卷發,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踩在木地闆上,她走到客廳的另一側,拉開了通向後院的玻璃移門。
一陣帶着花木清香味道的風吹了進來。
偌大的一個别墅,空蕩且安靜。
男孩站在客廳内,視線看向了屋外的女人。
她站在長廊下,對着滿院子的花草,十分閑适地伸了一個懶腰,嘴裡還哼着一段歡快的小調,斷斷續續的,聲音軟綿,曲調宛轉。
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在女人身後,滿院的月季花開得正好,經過一夜的雨水沖洗,滿地都是殘紅,但那些依舊留在枝頭上的花朵看起來似乎更加鮮豔馥郁,有一種生機勃勃的燦爛美感。
男孩看得有些出神。
女人突然轉過身,朝他走了過來。
男孩收回了視線,餘光看見女人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女人身上的那條長裙随着她的動作在她身後鋪開了一個大大的裙擺,像是一朵純白的栀子花。
風吹動着那朵栀子花的邊緣,泛起了層層白色的浪湧,也将女人的滿頭烏發吹得有些淩亂。
周知韻擡手将臉頰上的碎發挽到了耳後。
她低頭看着昨夜男孩抱過來的小貓,它正窩在那個簡易貓窩裡睡得香甜,看起來乖巧極了。
“睡得真香。”
她輕聲歎道。
周知韻想伸手去摸小貓的頭,但又怕打擾到了它睡覺,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
但她的動靜還是驚醒了小貓。
它睜開了眼睛,先是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最後仰頭盯着周知韻,随後沖着她軟軟地叫了一聲。
“喵嗚~”
看樣子像是在撒嬌。
周知韻歡喜極了,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小貓在她手心裡蹭了蹭。
明明昨夜還是一副奄奄一息的病弱模樣,今天早上一看已經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了,又會叫又會撒嬌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啊。
“乖,等着我給你找東西吃。”
周知韻站了起來,滿意地長歎了一口氣。
真好。
路過那個小洋鬼子的時候,見他正安靜地看着自己,一雙眼睛純淨透亮,十足乖巧的模樣。
她心情大好,也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你也等着,馬上也給你找東西吃。”
周知韻往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想,昨天她不僅救了一隻小奶貓,還救了一條兇兇的小野狗,功德那是大大的啊。
真不錯。
走到廚房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又回頭去看站在客廳裡的男孩。
他依舊站在那裡,盯着她的方向,一副呆愣愣的樣子。
周知韻剛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她本來想問男孩早餐想吃點什麼,轉念一想又覺得問了也白問。
他不會回答。
就算他回答了她也不會做。
算了。
周知韻扭頭走進廚房,在冰箱裡翻找了一通,終于找到了一瓶牛奶。
最後她熱了一瓶牛奶,分成了三份。
她跟男孩各一份,小貓一份。
窗外陽光正好,陽光鋪在了半邊餐桌上。
屋内,兩人一貓安靜地喝着牛奶。
“等下送你去警局。”
周知韻喝完了牛奶,看着對面的小男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