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酒杯在手裡。
我願意,每夢都有你。
可飛鳥從不等雨停,
墜落的已不再原地,
我想那是面破碎的謎底。
……”
尹青瑤不愧是迎海市娛樂小天後,眼毒耳朵刁。這主唱剛開嗓就把前面的秒了,安安靜靜,卻直擊心靈。
滿場的人群也不再癫狂地搖頭晃腦,不少人舉着手機,打開手電筒,跟着樂曲的旋律搖擺着手臂。
好幹淨。
楚琅仿佛聞到了手術室那股清新的消毒水味兒,把這烏煙瘴氣的livehouse沖刷了個徹底。
一首歌很快結束。台下響起了轟烈的掌聲,楚琅也擡手跟着鼓了兩下。尹青瑤斜着一雙桃花眼瞥她,看,姐的眼光不錯吧。
楚琅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大家好,我們鸢尾花,終于來了。”
燈光大亮,台下歡呼頓起。
楚琅本來側頭在跟尹青瑤小聲讨論着一會兒的夜宵,聞言循聲往台上一瞥,整個人若遭雷擊,瞬間定格。
方才那十來首躁動不安的刺耳音樂都沒能讓她沸騰,而當她看清那舞台中央舉着話筒,眼尾含笑的主唱時,全身卻像被扔到油鍋裡一般,瞬間滾燙。
他長高了。
腦子裡剛突兀地蹦出這麼個念頭,回憶便如開閘洪水,猛獸般将她吞噬。
鸢尾花……竟然是這個鸢。
“老規矩,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樂隊的吉他手兼主唱,何謙鸢。”說罷他把話筒遞給身後的鍵盤手,讓每個樂隊成員介紹自己。
尹青瑤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是吧,姐們兒,你被點穴了啊?小龍蝦到底要蒜蓉的還是麻辣的?”
楚琅沒回答。
從看到何謙鸢的臉開始,她就像被套進了一個罐子裡。她有點害怕去看,又渴望去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謝師宴上,那些讨喜的學生們和老師觥籌交錯,把酒言歡。他們班所在的包房更是氣氛格外熱烈,喧鬧聲都要掀翻屋頂——因為當初高二就出國的何謙鸢回來了。那可是校園的風雲人物,真正品學兼優的好苗子,是他們班主任逢人便吹的得意門生。他在男女生裡人緣也都不錯,大家見他回來都很激動。
酒精上頭,大家對明天的希冀都摻雜着分離的不舍,百般情緒下,不知是誰起的頭,開始嚎啕大哭,楚琅也跟着掉了兩行淚。在明亮寬敞的包廂裡,何謙鸢站的位置離她不遠,他始終挂着笑,抱了抱身旁哭成淚人的體委,而後又朝她的方向走來,抱了抱她眼前抽噎的另一個男生。
然後何謙鸢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似她的窘迫和心如擂鼓,何謙鸢自然地張開了手臂,紳士地抱了她一下。他的左手還在她背上輕拍兩下,帶着安撫的意味。
那一刻她的心快要爆炸——那是多年後回味想起,仍如轟隆雷聲般的劇烈心跳。
何謙鸢本來還要朝她身後走去,奈何喝醉的班長突然扯過話筒,讓大家聽聽他的肺腑之言,還把何謙鸢叫了過去。那之後楚琅一直紅着耳朵,餘光追随他的腳步,他再沒空閑去擁抱别人,她成了他這次倉促回國赴宴唯一擁抱的女生。
可那之後,他們從未聯系,更别提相見。
十年匆匆過,她已經在俗日中漸漸心如朽木,不願去回憶青春。而眼前的少年,卻十年如一日地站在青春裡,連微笑時眼尾的弧度都如出一轍。曾經楚琅也好奇過,這樣純粹炙熱的少年,會不會也終歸人海,被埋于枯燥乏味的生活。可當她看到何謙鸢站在舞台的中央,斜背一把吉他,微笑迎接掌聲,她才曉得,日光奪目,永遠不會被掩蓋。
“接下來,是很多粉絲之前想聽的一首歌。”
台下已經有幾個女孩子激動地尖叫出聲。
“很榮幸,拿到了前輩的版權。一首五月天的《步步》,送給大家。”
楚琅望向舞台。燈光已被切換成淡藍色,像水霧。她透過十年的光陰,靜靜地聽他撥弦,聽他開口。
“……世界已灰飛煙滅
而愛矗立高樓間
你是真的或是我的幻覺……”
尹青瑤邊跟着哼哼,邊下單了兩斤麻辣小龍蝦。她喜歡鸢尾花,但那隻是她萬千寵愛中的一小份子。她浏覽着外賣界面,又問楚琅吃不吃肉夾馍。
結果楚琅又沒理她,她佯怒扭頭看去,卻發現楚琅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舞台,眼角不知何時流下了一道蜿蜒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