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飛機上,楚琅難得毫無睡意。
從訾城回羊城後,她滿天時間都陪着父母。似乎從工作開始,就沒享受過這麼長時間的陪伴了。她跟着老爸去清晨的早市趕集,給老媽每天按腿、艾灸,開車拉着爸媽去羊城各處轉轉。
二老兩鬓斑白,滿臉溝壑裡卻蓄滿了幸福。雖然她想念何謙鸢,可往後日子還長,她更想盡力彌補遠離父母的遺憾。
她沒訂到直飛慕尼黑的機票,先到法蘭克福轉機。歐洲仍舊寒冷,羊城雖也屬北方,氣溫早已回暖,這冷不丁一下飛機,還有點寒顫。
得虧聽了何謙鸢的,棉服裡再套件衛衣。
耳邊叽裡呱啦的德語也不再陌生,基本的交流她都能聽懂個一二,果真學習語言最重的是環境。
來進修的時程過半。剛發表的論文雖說是登在德國的刊物,最終影響因子卻高達6.13,剩下的日子隻要再搞篇綜述,也算圓滿完成了顧斌留給她的任務。
楚琅紮實地在宿舍睡了一天——Alex已經提前批複了她的進修結業,讓她獨立值門診班了。
“Grey!”這天她正值門診,分診台的導醫護士急着推門進來,說有個急診骨折外傷,專門找她。
楚琅也沒尋思自己在德國還有親故,但也沒多想,急匆匆地去了。
這邊急診和門診隔着半棟大樓,楚琅一路小跑着過去,額上汗涔涔的。
她進了急診室,一眼瞟去——竟然是那家中餐廳的老闆!老闆娘坐在一旁抹着眼淚,老闆正仰躺在急診床上,右小腿打眼一看都變了形,骨折沒跑了。
“沒事沒事,别急。”她簡單安撫了下二人的情緒,調閱PACS上的影像信息。胫骨中下段粉碎性骨折,軟組織腫脹,需盡快安排手術。
“采血報告有麼?”
急診護士連忙遞過。輕微炎症,C反應蛋白偏高。楚琅翻看他的病曆,撿着重點看:“不慎自樓梯跌落,除右小腿外無明顯外傷。既往肺炎病史。”
“沒事的,我會和主任說明,盡快安排手術。”楚琅對傷處進行了簡單的觸診,“我找護士帶你們去辦理住院手續。”
“謝謝姑娘啊。”老闆娘整個人都精神萎靡,也沒有往日那般精緻,讓楚琅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隻是這老闆的名字……何寅?有些耳熟不說,竟然和何謙鸢還是本家,她覺得更加親切。
門診也離不開人,楚琅簡單處理後就回了科裡,直到下午才有空上病房看看二老。
她沒有住院執行權利,是另一位大夫管床。她看了看入院後補拍的肺部ct,右下肺依然有明顯的片狀陰影。
“你想盡快手術?”管床大夫認真地征詢她的意見,“有一定風險,畢竟他肺炎加低燒數日。我已經給他打了止痛,應該可以堅持到打完消炎針。”
“你看病人骨折旁的軟組織腫塊。”楚琅拿筆在屏幕上圈出了下左下角的一處腫脹,“照理說腫脹是以骨折點為中心擴散,可這裡卻比骨折斷端還腫。”
“你懷疑他本身有陳舊性骨折?”
“對,而且當初沒有養好,這次更不容易恢複,所以我建議盡快手術。”
“好,我來安排。”
溝通完手術方案,楚琅又到了病房,囑咐了點術前注意事項。她越看這對夫婦越有熟悉的感覺,感覺在國内就見過。
何媽出去打熱水,楚琅趕忙跟上去。
“大哥他,是不是之前就骨折過?”
何媽有些懵,“沒有吧……他一直身體挺健康的。”
“可能不想讓您擔心。”楚琅見水裝滿了,關上熱水閥門,自覺地把暖壺拎在了手裡,“我來吧。”
何媽看着自己這準兒媳的背影,又用手背抹了把淚。
何媽晚上思慮良久,還是給何謙鸢去了電話。
“在哪家醫院?”何謙鸢火急火燎地就要訂票。
“沒事兒,楚琅在這兒呢。”何媽想到她就開心,“安排得都很妥當,明天就做手術了,你就放心吧。”
“你們和她說了?”何謙鸢一直沒有“暴露”他倆的身份,就是怕楚琅多想,也不想讓楚琅一早就要面對他的父母,會很尴尬。
“沒有沒有。”何媽懂他的顧慮,“人小楚就是在關照病人,不過多了分仔細。你就老實在國内待着,要過來你爸該覺得自己惹麻煩了,心情再不好。”
何謙鸢還是放心不下。正巧楚琅這時來了消息,說起這餐廳老闆骨折的事來。
“嚴重麼?”
“還好。”楚琅也沒多想,“就是這老闆好像之前就骨折過一次,沒養好,這次就顯得嚴重些。”
何謙鸢放下手機,凝神回憶。在他印象裡,父親一直很健康,除了那次——
他小學時,父母總是很忙,經常幾月不見人影,更有甚時連過年都不回來。可那年冬天,爸媽突然放了一個月的假期,他開心得要命,天天纏着他們出去玩。
有一日羊城暴雪,從遊戲廳出來時,路面已經有了半腿高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