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記憶,周知意解開身上薄棉夾襖的扣子,果然見衣服内裡貼着胸口的位置針腳密實的縫着一個暗口袋,掏出裡面的東西,皺巴巴但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張紙币,有兩角、一元、兩元、五元的,還有幾個一分的硬币。
周知意數了數,零零碎碎加起來正好十二元,其中七元是原身小姑娘經年累月自己攢的,最大的那張五元錢是原身她爹周平祥給的路費,原本是拿來買火車票的,表叔周峰上車前豪氣的幫她付了車票錢,這五塊錢才被省了下來。
除此之外是一張火車票、寫着她名字的那張戶口薄内頁和小小一張身份證。
周知意看着這些東西終于稍稍松了一口氣,一上火車那個便宜表叔周峰就借口幫忙看行李把原身的東西都接手過去,還好原來那個小姑娘還留了個心眼,堅持自己拿着這些重要東西,不然周知意想要破局就難于登天了。
火車票上的墨字寫的是上車站和下車站的地名,原來的小周知意從豐港省陽縣上的火車,是要到繁華的靜海市下車。
周知意疑惑的皺了皺眉,陽縣是哪裡?如果說陽縣是小縣城她沒聽說過,但繁華的靜海市她不應該不知道是哪裡啊……
不過不論如何,她都不能在原定的下車站下車。
周知意又翻看了那張小小的初代身份證,還好她穿來的時間節點介紹信已經成為過去式,不然她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在靜海市下車。
又把這些東西妥帖的放好,重新扣好衣服扣子,周知意這才走出廁所。
不過她卻沒有返回原本的車廂,而是繼續向前走,仿佛串門兒般的溜達。
黑漆漆的漂亮眼眸冷靜的掃視過車廂,周知意艱難的越過各種“路障”,走了兩個車廂,才終于看到了一張挂在牆上的地圖。
她站在地圖前研究了一會兒,上面的版圖和她知道的大緻相同,隻是各地的地名奇怪的換了個叫法,陽縣是在華北内陸的一個小縣城,而靜海市其實是長江入海口的那座大都市。
穿着制服的列車員從廁所裡出來,周知意連忙喊住人,“同志!”
正想回小休息室接着打盹兒的男人聞言停住腳步,有些納悶又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都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沒有睡覺,“這位女同志,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問下咱們這趟車什麼時候能到靜海市?”周知意壓低聲音,不想驚擾到周圍的乘客。
“哦,明天早上就到了,以往都是七點左右。”列車員不以為意的回答。
周知意看着地圖,按照羊城的位置找過去,換成現在的叫法問道,“那下一站是不是就是新甯市了?”
困倦的列車員根本沒聽出她的試探,擡手擋住一個哈欠,這才回道,“新甯還早着呢,中間還要經過溪山、舟鎮、嘉方三個大站,還有其他幾個小站,要後天中午才能到。”
周知意心頭一轉,已經有了盤算,和列車員道了一聲謝。
“隐藏一滴水的最好辦法就是彙入大海”,她隻要不在靜海市下車,不僅表叔周峰找不到她,連原身那一對想要吸女兒血的爹娘也别想再找到她。
說一不二“大家長”式的爹、“愛丁”的娘、自認為是兒子就了不起的大哥、“吸血”的弟弟,原身的這些家人周知意一個都不打算要,她有疼她的爸、愛她的媽,要這些破爛玩意兒幹什麼。
周知意面容沉靜,在心中先大緻羅列出一條條計劃,首先是想辦法不在靜海市下車,然後補票繼續南下,回她的快樂老家,這個世界被叫做“新甯”的羊城,乘上服裝行業的“東風”起飛。
雖然計劃看着簡單,但第一步不在靜海市下車實施起來就很有難度。火車停站的時間不會太長,周知意必須在這段時間避開周峰的尋找,期望對方在火車再次行駛前找不到她、迫不得已獨自下車。
可周知意漂亮得紮眼,火車上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本來就不多,周峰隻用大概掃幾眼就能把她揪出來。
周知意站在地圖前沉吟片刻,還是沒有回原本的車廂,繼續向前走。
好在夜色已深,人們都睡着了,周知意這種串車廂的奇怪行為才不至于顯得那麼引人注目。
她已經不打算回去了,被周峰扣下的行李不過是原身的兩身衣服和一雙鞋,與其為了拿這些東西打草驚蛇,她甯願保險些斷臂求生,這些東西都不要了。
周知意打算盡量走遠一些,換到别的車廂去,拖延周峰明天早上一個車廂一個車廂找過來的時間。
其次是她不能頂着現在的形象。
要是有現代那些化妝品,周知意還能畫個媽都認不出的濃妝,但現在什麼都沒有,想要僞裝就難辦多了。
如果這具身體的體質和自己一樣的話……
思索間,周知意已經不知不覺走過四個車廂,已經接近列車尾端,她直到走到最後一節車廂,四處看了一下沒有什麼空位,這才轉身又回了倒數第二節車廂,在這裡看到角落幾個大蛇皮袋旁有個空隙,營養短缺的瘦削身體在此刻變成了優點,她很輕松的鑽進去,倚靠着不知道裝了什麼的蛇皮袋,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黑暗中,周知意閉上眼睛,卻是沒有就這麼睡過去,而是……努力回想難過的事情,然後開始哭。
想自己的郁郁不得志、想現代的爸媽……
無聲的掉了會兒眼淚後,她這才不怎麼踏實的睡着了。
——
昨夜的大雨仿佛将天空洗得更加明淨,晨光熹微,仍矜矜業業在鐵軌上行駛的綠皮火車内慢慢恢複喧嚣,淺眠的周知意自然被各處人們弄出的響動吵醒。
周知意從空隙裡鑽出來,站直身子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見有人從車廂前面的廁所裡出來,她立刻自然的大步走過去。
一廁所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周知意松了口氣,成了。
睡前哭過的雙眼從原本的雙眼皮腫成單眼皮,看着眼睛都小了一圈。
周知意抓緊時間,她将原本的兩個麻花辮拆開,兩側固定頭發的小發卡也都取下來,一頭黑色如海藻般的長發打着彎左右垂在纖細的肩膀上。
把拆下來的皮筋紮住一側頭發的發尾,再捏着發尾向内卷塞進頭發裡,用小發卡固定住,右邊也是重複操作,不過短短幾瞬,鏡子裡的長發女孩就變成了短發女郎,微卷的頭發還增添了幾分時髦感。
衣服實在是沒辦法換了,周知意昨晚找東西的時候就研究過,這身灰色薄棉夾襖内裡拼的是一塊已經洗得掉色的青色花布,翻過來外穿實在不像樣子,周知意隻能解開最上面兩顆扣子,将領子翻得更大,做出翻領的樣子,露出裡面的藏青色毛衣。
這毛衣還是原身大哥周宇偉穿下來的,窮人家的孩子老二接着穿老大的衣服是常事。小姑娘不怎麼喜歡這個顔色,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她把毛衣領子折了又折,再用扣子扣到最頂端的薄棉夾襖牢牢遮住,護住自己最後的自尊。
周知意把原本充當腰帶系在褲子上的紅格子布條解下來,她穿的這條黑色的确良長褲顯然也不是自己的,褲腰肥得能再塞下兩個拳頭。
将褲子側面的扣子繞過相鄰的褲襻再重新扣好,解決褲腰不合身的問題,周知意把騰出的布條繞在高領毛衣外,纖細的手指靈活的用絲巾的系法打了個單邊蝴蝶結,原本違和的男性化服裝仿佛點睛一筆,頓時氣質扭轉成女性化的嬌俏。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周知意長出了一口氣,她已經盡力将自己換了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