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甯兒必須要在那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她們家就在上林苑散落的莊子上,平時去河邊洗衣服,會遇上學宮騎馬射獵的學生。她說那些學生對她們這些良家子,也許是敬而遠之,也許是不屑,總之從不招惹她們,更不理會有些女子主動的搭讪,對她們從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學宮那些天之驕子,她們是萬萬近不得身的,能談婚論嫁,簡直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有一次堂邑夫進莊子裡采買家禽谷物,兄嫂獅子大開口,堂邑夫也不與之争執,扔下銀子就走。魏甯兒不顧兄嫂反對,硬是追出好遠将多餘的銀子還給堂邑夫。堂邑夫又不是一般的學宮學生,哪裡能那般恪守紀律,定是言行平易了一些,甚至犯了油嘴滑舌的老毛病,魏甯兒覺得有戲,便有了一場機緣的拉扯。
“學宮裡的公子,都是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子,文武全才,品行端正,家室高貴,随便一個做夫君都是頂好的,我做夢也是不敢奢求的。”魏甯兒溫和的說着。
堂邑夫聽着有些得意,不自覺挺了挺腰闆。
“堂邑夫出身江湖,喜歡不拘小節,我料定他與你熟絡以後,難免動手動腳。”我道。
魏甯兒頓了頓,我想圍帽底下的她,應該是臉紅的。堂邑夫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回頭蹙眉看着我,示意我别什麼都說,給他點面子。
許久,魏甯兒才開口道:“我是喜歡他的,他要,我也是想給他的,可是堂大哥是好人,我不能害他,無媒苟合到底法理不容,他是學宮的學生,我留心打聽,知道他們紀律嚴明如同軍法,好多人盯着呢,我兄嫂也不例外,若是有了首尾,他們最先跳出來生事兒,一定獅子大開口,無底洞一樣,即便我力證,到時候也是說不清的。學宮的學生都不是一般人,背後關系複雜,被拿了把柄必受脅迫,一旦被人構陷,堂大哥是要下大獄判刑的,侮辱良家子的罪名是很重的,他不死一輩子也毀了,聲名狼藉。
即便沒有這些枝節,事後我們結為夫妻,這種事也會被人拿出來說嘴诟病,在我心裡堂大哥是高潔如玉的君子,我斷然不能讓他染上這等污穢……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我不想以此挾持他,我想給他後悔的機會,我,我能看出來,他其實是有些搖擺的,他喜歡我,但也沒那麼喜歡,我是可以感覺到的,可我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啊,有幸能嫁給這樣一個人,我還要貪心不足嗎?”
我和平安聽得十分感動,堂邑夫感動之餘,十分愧疚,不敢看我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尴尬地别過頭,看着湖面不知道想什麼。
“你讀過書?”我問道。
“讀過一些,我父親是漢曆三十五年的秀才,後來體弱多病,多次錯過春闱,就在莊子上做教書先生,近些年身體更弱了,書也不教了。我家裡什麼都不多就是書多,我喜歡看書,身上總帶着書,幹活幹累了,就看會兒書歇歇。”說着魏甯兒從背包裡取出一本書籍給我展示。
“讀書好,喜歡讀書好,我喜歡愛讀書的人。”我翻了翻她的書,還給她。“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我對魏甯兒的認可和喜歡,或許給了堂邑夫信心。
“我即答應娶你,便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堂邑夫上前握着魏甯兒的手信誓旦旦。
不等魏甯兒感動,我蹙眉道:“可是甯兒不奢求不貪心,不代表你可以不真心,你問問你的内心深處,那個人是甯兒嗎?我不想你為了一個承諾娶一個人,男人一定要娶到此生真愛,女人也一定要嫁給愛她入骨的人,若是不能才退而求其次,你是甯兒的退而求其次,甯兒也不是你的摯愛,你們在一起或許可以歲月靜好,但終歸各有遺憾。”
魏甯兒有些慌了,急切地辯解:“不不,我是喜歡堂大哥的,我真心愛慕他,我不介意他心裡有人,我不貪心,我不奢求,他肯娶我,我簡直三生有幸,又有什麼遺憾呢!?”
我隻看着堂邑夫不多做言語。平安感動魏甯兒的癡情,拍着魏甯兒的肩,小聲啜泣。
堂邑夫聽了我的話,看着手中握住的魏甯兒的手,又看着魏甯兒幾近哀求的表白,最終覺醒一般,放開魏甯兒的手,後退一步,與她保持距離,說了聲:“抱歉。”
魏甯兒傷心絕望的蹲在地上,哭道:“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就算比其他人心智清醒很多,卻畢竟年幼缺少曆練,情緒這東西又向來很難把控,我理解魏甯兒的一時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