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萂不敢。”
見知萂還是這般畏縮的模樣,謝燎琰眉毛一蹙,眸子裡戾氣四起,呵斥道:“有何不敢?”
他看向地上站着的丫頭婆子,她們登時就圍到知萂身側,将她拉下椅子,按在地上,任由知萂如何尖叫掙紮,到底抵不過這麼多的人。
王氏在椅子上穩穩開口:“萂兒,别怪哥和娘,我們不過是讓你體會一下若是謝家沒落,你該成什麼樣。”
這邊說着,地上的知萂已經被人奪了全部首飾,餘下兩條空蕩蕩的手臂和披散下來的頭發。
有一個婆子伸手去扒她的衣裳,但被謝燎琰制止。
謝知萂伸手欲奪回自己的镯子一類,卻被死死按在地上,隻得從尖叫轉而哭嚎。
“若是你姐姐把我們家的事鬧出去,你還妄想能有錦衣玉食?你怕是連重回叫花子的資格都無,還妄想能有這些寶貝?”謝燎琰帶着怒色,對着地上的知萂啐道。
王氏撲倒下地,摟住知萂,眼眶帶淚:“萂兒,爹娘養你好多年,現在謝家全靠你一人了。”
丫頭和婆子被吓了一吓,不知該不該拉起王氏,在原地躊躇。
謝知萂慢慢咽下了淚水,顫抖道:“娘,哥,我去,我去。我不能沒有這些镯子簪子,不然我該會被别人笑話死。”
王氏的眼眶瞬時就幹燥下來,她把謝知萂扶起,将劍拿到手中,見謝知萂還猶豫不敢接過,一下子便塞到她手中後回到椅子坐穩。
“事不宜遲,萂兒,你此刻便去随意收些東西,去找了遲水,隻道你被我們家趕了出去,她定會收留你。事成後,今日酉時,我們會在王爺府旁的小巷備下轎子接你。”
謝知萂緊抓着那柄劍,被簇着回到卧房。
她臉上已無表情,隻命錦珠将幾個首飾盒子開了,又拿了塊包袱來,拼命塞些金銀進去,又套了幾乎兩手臂的镯子,放袖子掩了。
錦珠在一旁看得奇怪,問道:“姑娘,既是裝作被趕出家門,還拿這麼些玩意不合理吧?”
知萂頓了頓,被她說服,但不肯放棄這麼些東西,推脫道:“方才那事,給我弄怕了,我還是帶着它們安心。我姐姐那邊也無妨,她信我,不會多疑的。”
完事後她又換了身衣裳,才拖着步子出門去。
身上的負擔着實是重,她又須得步行,因而這日皇都城内的街道上便出現了一個渾身發着“叮當”聲響、腳步極慢的姑娘。
為了把戲做全,謝家隻派了個人遠遠跟在謝知萂後頭,全靠她一人摸索着總算到了王爺府。
“二位大哥,我找你們府上的遲水遲姑娘,我是她妹妹,喚做知萂,勞煩二位大哥通報一聲。”
遲水出來得很快,憔悴的臉見了知萂才拉出一絲笑意。
知萂知曉遲水定是還未走出謝燎琰的背叛,她今日這般狀态,着實是謝家下手的好機會。
知萂跟着遲水一路到了她的卧房,踏進門後,知萂将門緊閉。
遲水昨夜在被裘裡抹了幾個時辰的淚,今早雲桃和孔媽媽來找她,她二人該是明了内情,卻沒再直勾勾地說什麼安慰的話,隻是拉着遲水去看看今日王爺府新開的花,試圖讓遲水忘卻難過。
同旁人在一起時,遲水還是能将一切都抛之腦後的,可午膳後,她不過回屋内獨處了一會兒,悲傷又波濤洶湧激蕩在她心。
此時見了知萂,雖不可避免地連帶着想起謝燎琰,可她到底是開心許多。
妹妹沒說話,眼神也飄忽,遲水隻當她是在王爺府無所适從,于是迫不及待地問出心裡藏了很久的好奇:“給姐姐說說,你和那個東方什麼的公子,有何故事?”
提起東方尋文,知萂慌亂着的心又多了羞怯,她理了又理自己的思緒,眼前是和東方尋文相識以來的種種。
“并沒什麼故事。一次雪天我遇見他,的确……的确是覺着他格外不同。後來他教我丹青,我們從丹青聊到旁的許多,我們的話也愈來愈多。可我,我問過他的,他一心隻撲在科考上,似乎并未對我有别的想法。”
知萂垂下頭,歎了又歎。
遲水拉近了二人的距離,摸了摸妹妹的頭,亮着眸子安慰道:“無妨。我們小萂呀,未來一定能嫁一個如意郎君,過常樂無憂的一生。”
十六歲的姑娘心大,并沒有為不确定的情感傷心過多,但也不十分贊許姐姐的說法,無所謂什麼如意郎君,畢竟此時她想要的隻不過一個他。
因而知萂不過一個點頭,便沒說話。
她袖子裡的劍随着她的動作劃下,抵到她的指尖。
原本冰冷的短劍在她袖子裡待了這般久,已然變得不再刺骨,隻是刀尖依舊鋒利,好像隻是輕輕觸碰着,就能劃開一道血口。
知萂咽了咽口水,她擡眸看向遲水。
她的姐姐兩雙眼睛都是紅腫,卻依然以能從她身上發出的最溫柔的目光望着她,如同在看一件易碎的瓷娃娃。
謝知萂舔了舔唇,呼吸略微急促起來。她手臂上傳來的沉重警示着她,必須殺了眼前人,以保自己的富貴。
遲水不知妹妹為何忽地沉默,正搜刮着該說些什麼話時,屋外頭傳來雲桃的喊聲:“阿水!王爺的藥好了!”
遲水即刻便撐着桌子起身回應:“馬上來!”
她邊往外走邊回頭對知萂輕聲道:“小萂,我馬上回來。”
門被輕掩,知萂幾乎随之便呼出很重的一口氣,整個腰背也彎下來。
她将手臂上的各樣镯子鍊子拆下,踱步到窗邊偷眼看屋外的遲水。
隻見春日不烈的陽光鋪滿這整個院子,遲水的背影不難看出主人正忍耐着某樣巨大的情緒。
她一點一點走到暖陽下,走向那個端着藥碗的鵝黃色衣裳姑娘。她接過藥碗,那姑娘摟住遲水的手臂,二人一齊往一間屋子走去。
遲水的身影和那個姑娘在一起,削減了幾乎全部的孤寂隐忍。
她上揚的嘴角被太陽點綴上金光。
她們進了一間屋子,片刻後,遲水先行出門,回到自己的卧房,和知萂繼續坐在一起。
遲水面上的無力褪去了很多,知萂看她看得有些呆愣,從前可沒見她這個姐姐對除她和大哥哥之外的人這樣開朗過。
遲水入門就瞧見了堆滿桌子的首飾,無奈地苦笑道:“小萂,你帶這麼多笨重的玩意出來做什麼?”
坐着的人沒回應,隻是看着她。
遲水有些奇了,今日她這妹妹着實是有些怪,這也使她不得不問出那個問題:“謝家人為何會放你出來找我?”
知萂被她問得一心虛,指尖就劃破了刀尖,疼痛滲入胸腔,她張大了嘴,險些尖叫出聲,反應過來後迅速合上,硬是生生咽下了自己的驚恐。
遲水愈發覺得不對,眉宇纏繞上嚴肅:“你跟姐姐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知萂的舌尖在唇上滾了一圈,可嘴唇依舊幹涸。
她雖說撒過無數謊,可今日知曉自己要做的是什麼事,便還是像一個第一次扯謊的小孩,說話變得十分不利索:“謝家,謝家把我,趕出來了。”
“趕出來了?怎麼還準你帶走他們家那麼多寶貝?”
知萂呆了呆,一時間不知如何回話。
她慌亂着,左右掃射的眼神收入了床頭擺着的杯盞,她便忙說:“姐姐,我渴了,給我倒杯茶。”
盡管心懷疑惑,遲水還是立馬起身去了床榻那兒,背對着知萂倒起茶水來。
時機到了,再也拖不得了。
知萂将步子走得又快又輕,眨眼間就到了遲水身後。
隻見那銀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