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谕使一行終于啟程歸京,府君暗自松了口氣,幸好他們忙着找女兒,亂糟糟的也沒想起查一查他,今日一送走,便萬事大吉了,說不準他還能升一升,回上京去做個京官。
潭王緊趕慢趕,隻看到車隊的尾巴,府君忙上前行禮,潭王咬牙切齒:“走了?”
府君有意請功,有些谄媚:“是,臣廢了好大的功夫……”
潭王根本不聽完,調轉馬頭走了,留下府君滿頭霧水,不是潭王自己要求他趕快把人送走的嗎?這會子又生什麼氣?
越冬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她這兩日都沒好好睡覺,眼下正困着,誰也不想理。
那日被她潑了一身渾水的婦人乖覺得很,根本不敢來打擾她,其餘那些個侍女也都陪着小心。
許逢予不放心她,一直騎馬跟在她的馬車旁邊,越冬不知曉,馬車搖着搖着她就睡了過去,結果不慎從座位上滑了下來,‘咚’的一聲,她醒了,外頭的人也被吓到。
“停車。”許逢予急急從馬上下來去看越冬,正好和越冬淩厲的目光對個正着,他很擔憂:“可有受傷?”
越冬眼神一點點收回來,變回初醒時的懵懂,自己爬回去坐好,閉上眼睛繼續打瞌睡。
許逢予叫一個侍女上車去扶着越冬睡覺,又被越冬趕了下去。
新找回來的小姐極難伺候成為了共識。
越冬為了避免再摔一回,幹脆就在車闆上睡覺,下車時渾身疼得厲害。
許侯爺和許逢予輪番來關心她,許逢予又給她換了馬車内的裝飾,騰出位置來給她睡覺。
許侯爺道:“明日開始我們轉走水路,會比現在更舒服些,你且再忍耐一日。”
越冬連話都不想說,一個好臉色都不給這父子二人。
張庭舟在一旁看得稱奇,“便是府上那位當年也不敢這樣給你和侯爺臉色看,這位的脾氣真夠大的。”
許逢予說:“你還欠她一個道歉。”
張庭舟愣了一下,想起來是在繡坊門口的事,他并不承認自己錯了,“我不認為我錯了,自然不會道歉。”
許逢予道:“你用她的養父母威脅,做得不對。”
張庭舟輕輕搖了下頭,“你們被認回女兒這件事沖昏了頭腦,便不想想她的奇怪之處?先是一口回絕,再是态度惡劣,原本極度抗拒,又突然改變主意,你說要看她手臂時她倒似早有準備,還對你們搜查玉佩一事心知肚明。”
張庭舟阻止許逢予開口,“你别說是她發覺了派去的人,所以在侯爺拿出玉佩時就立即反應過來,一個窮鄉僻壤裡長大的女孩不可能發現你們家養的那些好手,若真是叫她察覺了,那就是那些人本事不過關,可以棄了。”
許逢予便沒再試圖反駁張庭舟,張庭舟又道:“而她分明很看重那對賣包子的夫妻,臨走卻又不交代一二,州府距離縣裡再遠,兩日也足夠她來回,可她在那個作坊裡待了兩天兩夜,壓根就沒想過去告知她的養父母她要離開潭州去往上京,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
“你所說的這些正說明了她就是我的妹妹。”許逢予道,“回絕抗拒皆在情理之中,正如梁娘子所說,她自小脾氣古怪,不可以常情來看待。見她第一眼,我便知道這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我們初到梁氏繡坊那日晚間,她的養父母尋來,她便已經知道了真相。”
“第二日我先以九歲那場病試她,她根本不在意,因為我們都清楚九歲前後的她都是她。後來我說清淨觀後山埋骨時,她也沒有反應,那反應不是不信,而是她已經知道了這就是事實。”許逢予傷感,“從一開始,她就隻是單純地不想認我們罷了。”
“清淨觀後山埋骨?”張庭舟笑了一聲,“我驗了屍骨,你要聽一聽嗎?”
許逢予有些抗拒,他們知道了張庭舟确實挖出了一具特征符合的屍骨,且又有滴血認親的結果,是以目光皆不放在那屍骨上,而屍骨也确實是越冬态度轉變的開始。
既然已經有了結果,那麼過程也不必再追究了。
“算了。”張庭舟說,“你們都把人帶上了,是也是,不是也是。”
“她是。”許逢予強調。
張庭舟又問了許逢予一個問題:“你猜她是在那對夫妻來的那夜知道了實情,還是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了?”
許逢予不說話,張庭舟道:“那日我走後,你們還說了些什麼?”
許逢予仍舊不回答他,張庭舟眉頭緊皺,“如果你們真的是為了那件事要認她回去,我認為這是一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這個姑娘不會任人擺布,仔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張庭舟提醒。
許逢予反唇相譏,“你這話說得未免遲了些,我們本不必走的這麼急,你又為何兩次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