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不配合,張庭舟就在她對面坐下來。
這是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女孩,他的承諾在她眼裡分文不值,侯府的潑天富貴也被她棄如敝履。
她對他們始終保持着高度的不信任感。
他想到就問了:“是我做了什麼事情以緻于你如此防備我?”
越冬反問道:“我有什麼不防備你們的理由嗎?”
這就又要說回她是不是許侯府千金這件事上了。
越冬否認自己是許侯府的千金,但他們将她以許侯府千金的身份帶回了上京。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做許侯府的千金,我可以幫你。”張庭舟對于背刺許逢予這件事沒有任何負擔。
越冬說:“我本來就不是。”
張庭舟不跟她糾結這個問題,“好,你不是。”他朝着那塊錦緞做了個請的手勢。
越冬道:“我并沒有答應。”
張庭舟詢問她的意見:“那我給你騰間牢房?你一個人住。”
“呵!”越冬冷笑,終于露出本來面目了。
“原本請你來此辨認隻是我一時興起,并沒有非你不可。但是正如你所說,能說話的人死了,而這塊潭繡錦就是唯一的證物,于是也就非你不可了。”張庭舟道。
越冬低着頭想了一會兒,問他:“你那時候為什麼跳下去?”
她跳江的時候,張庭舟是第一個跳下去救她的人,這很出乎她的意料。
張庭舟反問她:“你覺得呢?”
越冬又問:“如果是一個陌生人跳江尋死,你會去救嗎?”
張庭舟依舊沒有正面回答:“你說呢?”
越冬和他對視着,因為她是許逢予的妹妹,許侯爺的女兒,所以張庭舟才會去救跳江的她。
她笑了一下,說:“不管你是為什麼跳下去,我都承你這個情。”
“取幾盞燈來。”越冬拿了那塊牽扯重大的潭繡錦平鋪在桌子上,坐定了看着。
張庭舟給她點了許多盞燈,越冬端坐在桌前,目光在錦緞上遊走,仿若入定,她似乎什麼都沒在做,但是張庭舟也沒有打擾她。
這件事已經拖了不少時間,上京水深,他手裡又暫時沒有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然這件事又不能等,從他從潭州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日了,再沒有進展,該被問罪的就是他了。
越冬也是恰好撞上,若非如此他也想不起來這位許侯府尋回來的千金,在織造上有一定的造詣。
他第一次見她,她就在作坊裡耗了許逢予一天,不是無所事事的耗時間,她有在認真做事。
帶回來一試,竟然真能解決問題。
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若非她對他們保持着極高的警惕,他也不能确定越冬真看出了問題所在。
越冬凝神看着潭繡錦,分不出心神去關注張庭舟的打量,她總是避着麻煩走,但是麻煩往往自己往她身上撞,一個接一個,令人生厭。
夜半月高,越冬才微微動了動,她看出點門道來,但也不敢輕易下手,張庭舟極其重視這份信物,她沒動過,他也沒動過。
做好了是麻煩,做不好更麻煩。
“你說的,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這裡。”越冬開口,聲音發澀。
張庭舟道:“嗯,我承諾了。”
越冬又低下頭去,照舊看着,直到月亮将落未落,天光到了最昏暗的時刻,她才朝着潭繡錦伸出手去。
天色将明的時候,越冬停下手,精疲力盡的閉上眼睛,她抽線時的速度很快,沒有絲毫停頓,抽完了也耗光了她的精力。
張庭舟走上前來,低頭看桌面上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潭繡錦,繡紋消失,隻剩下了那個枉死的巡察使賠上性命也沒有送出潭州的東西。
潭王謀逆的證據。
也是他此行潭州的目的。
“我送你回去。”張庭舟沒動桌子上的東西,這塊布此時看起來太過脆弱,隻怕一觸即碎。
越冬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困倦極了,但是張庭舟還在她身邊,她不敢真的睡過去。
晚秋寒涼,風一吹越冬不得不清醒過來。張庭舟嫌她走得慢,拿披風将她一裹,不知是扛是抱,沒一會兒就把她放在了許侯府她住的那間屋子裡,然後沒有絲毫停留地走了。
越冬雙眼呆滞地坐了一會,把頭發一散,倒頭睡了過去。
她睡到日上三竿已是常态,侍女隻悄悄進來看一看她,卻并不打擾她睡覺。
竟果然無人知曉她夜裡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