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月觀一身幹淨利落的騎裝,手挽長弓,正好一箭射中紅心,還有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和她做一樣的打扮,幾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
另有幾個少年郎,或坐在許嵘予身邊,或站在許月觀她們旁邊,人人臉上都帶着笑。
直到看到越冬。
許月觀拿着弓箭,想要上前來迎她,又退了半步,把弓箭遞給了侍女。
許嵘予察覺了他們的情緒變化,扭頭來看,見是越冬登時大怒,竟奇迹般的從竹塌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就要沖越冬撲來,奈何屁股上的傷終究還是限制了他,一個踉跄差點撲到地上。
許月觀趕忙去扶了人,再擡頭,已不見越冬的身影。
越冬一聲不吭地走着,如果不是區别于出門時閑散的速度,侍女們幾乎要以為方才見到的那一幕沒有影響到越冬的情緒。
越冬忽然有一個難以揮散的念頭。
他們一直在看她的笑話。
在那段不為人知的記憶裡,她日夜苦學,廢寝忘食地朝着許月觀靠攏,用盡全力争取在站在許月觀身邊時不要露怯。
她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侯府的寬厚、包容,讓她由衷地感激。
這個侯府裡的人從來沒有嘲笑過她,他們總是告訴她,可以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是什麼樣子的姑娘都可以。
因為你是侯府的千金,那些錦上添花的東西,可有可無。
直到今天,她又被現實狠狠打了一巴掌。
盡管她已經決定不再做侯府的千金,卻依然感到氣憤和怨怼。
原來他們并沒有真的将她當做親人,當做許侯府的千金。
那段溫馨地過往都是她的臆想。
他們把不想她看到聽到的東西全部隔絕,給她營造了一個溫和的侯府,讓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感受過來自任何一個人的鄙夷,也沒有讓她看到過完整的侯府,更沒有讓她知曉許侯府的千金到底是什麼模樣。
把她當做小醜,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她。
許逢予急匆匆趕過來,這個侯府的幾個主人裡,隻有他能和越冬說上兩句,哪怕每回越冬的話都像是刺,紮在他身上任何地方。
但是越冬已經平靜了,就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白天的蓮花池比夜裡的更漂亮。
越冬靠坐在水邊,幾個侍女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錯眼,這位小姐就跳了下去。她們看見許逢予來到,都松了一口氣,連忙避讓一旁。
許逢予微微有些喘,他來得很快。
越冬有些莫名,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看看花,沒想跳。”
曲江她都跳了,再跳這麼個蓮花池沒有任何作用。
她不提之前看到的場景,許逢予微微有些意外,先前那侍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出現在他面前,開口就是:“小姐和二公子他們撞上了。”
許嵘予挨了家法這件事侯府沒有對外保密,他的幾個好友上門來看他順便看笑話,許月觀的閨交與許嵘予的好友家庭重合度很高,她們擔心侯府千金的歸來對許月觀有影響,便借看望許嵘予的由頭到侯府來寬慰她。
于是才有了越冬看到的那一幕。
第二個來報信的侍女喘得更厲害,說出來的話叫許逢予心都涼了:“小姐一言不發地沖着蓮花池去了。”
許逢予緊趕慢趕,好歹在越冬跳下去前趕到了。
但是越冬并沒有要跳下去的意思。
她看起來和平日裡見到的時候沒有區别,安靜冷淡,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豎起了刺,把自己保護起來。
許逢予尋了借口,道:“娘說要給你準備及笄禮,但是你不願。”
越冬就笑了,她沒再重複自己不是侯府千金的事情,而是問許逢予:“我還是我和許月觀?”
許逢予回答地很快:“你。”
越冬并不相信他:“侯府已經輪到你做主了嗎?”
“隻要你開口,沒有人會反對。”許逢予道。
越冬笑得更難過:“為什麼要我去做這個惡人?你們給自家親生女兒準備及笄禮,卻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嗎?”
她和老夫人說過,她并不在乎許月觀在哪裡,許月觀是侯府小姐也好,不是也好,她都不在乎。
在她決定不再做侯府千金的時候,她站在一個無辜被搶者的立場上,對于這個侵占了侯府千金位置的姑娘沒有任何意見。
但是她想替另一個自己問一問。
許侯府的主人們,‘她’的親人們,真的有在乎過‘她’的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