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你們家每個人的态度都很隻得玩味。”張庭舟說，“對許侯的無視，對侯夫人的冷漠，對許月觀許嵘予的利用，對老夫人的坦然，以及……”他停了停，才道：“對你的攻心。”

許逢予冷着臉沒說話，張庭舟的話也沒有說完，其實還有越冬對他從一開始就存在的防備。

“這都在說明一件事。”張庭舟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但還是說了，“她了解你們每一個人，在你們找到她之前。”

“你肯定嗎？”許逢予道。

張庭舟道：“不确定的話，我不會說出口。”雖然他還沒有确切的證據，但是他肯定這件事。

許逢予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說：“那天，她問我，是不是缺一個人去填火坑。”

“那天？”張庭舟道，“在潭州，我先走的那天？”

許逢予給了個肯定的眼神，張庭舟笑了一聲，“她還真是從一開始就在防備我，我可真覺得她越來越有意思了。”

許逢予警告他，“不要用這樣的詞形容她。”

“難道你不覺得有意思嗎？”張庭舟道，“分明沒有人接觸過她，但是她卻像什麼都知道一樣，甚至包括你們一定要找她回來的原因。”

“我派去的人沒有查出問題，你親自查了也一樣，那或許她就是單純地不想認我們。”許逢予下意識地在說服自己，而不願懷疑越冬對他們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有可能受到旁人的刻意引導。

張庭舟冷漠地潑醒他：“我第一次知道你這麼天真。”

許逢予深吸一口氣，道：“你好好說話。”

“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都沒有。”張庭舟道，他有些不确定，“關于越冬在潭州的事情，其中有一段我總覺得有被人為幹預的痕迹，隻是現在隔得太遠，當時又走得太急，暫時沒有确切的消息。”

許逢予有些急切，張庭舟又笑了一下：“不過我始終認為問題出在她九歲那場病。”

“那段可能存在被幹擾的事情沒有發生她九歲的時候？”

張庭舟輕輕點頭，道：“應該在十二、三歲的時候。”

“十二、三歲？”許逢予低聲重複，“這個時間離我們去尋她已經很近了，如果真的有人在我們之前接觸過她，未必沒有可能發生在這之間，時間也對得上。”

張庭舟卻不這樣認為，“有人和她接觸是獨立的事件，但被抹去的更像是一件連貫的事情。況且簡單的接觸不可能讓她這樣抗拒防備。”

許逢予回首看張庭舟，道：“你繼續說。”

張庭舟道：“如果沒有九歲那場病，她也沒有性情大變，那麼她大概率會在繡坊做一個普通的繡娘，不會太突出，但能有一口飯吃，在你們找上門去的時候，她會有那顆紅痣，玉佩也不會消失不見，清淨觀後山會找到你們想要的證據。然後她會順從地跟着你們離開潭州，離開那個泥潭一樣的家。抵達上京之後，她會和許月觀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會努力去做一個符合你們想象的侯府大小姐。”

許逢予沒有出聲，他不反對張庭舟的假設，而且張庭舟的假設也是他們最初的期望。

越冬會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或許會害怕會怨怼，但唯獨不會是憎惡。

可是現在的越冬與他們想象中的女兒相去甚遠。

張庭舟繼續說：“但是九歲那場病改變了這一切。”

許逢予垂眸想了半晌，聲音飄忽地問：“真的有人存在生一場病就徹底改變的情況嗎？”

張庭舟笑道：“我查閱了各司各府不公開的檔案，雖則少之又少，但确實存在。”

許逢予無語地看了張庭舟一眼，“你倒有這個閑心。”又道：“既不是個例，權且當它合理。”

張庭舟看了許逢予一會兒，道：“事情我會繼續查，在這之前，你還是多個心眼。”

許逢予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了。”

張庭舟忽然問道：“你讓許月觀離開，到底是為了越冬，還是為了她呢？”

“她不會傷害她。”許逢予答得不假思索。

張庭舟挑眉：“誰不會傷害誰？”他可沒問誰會傷害誰，許逢予這樣回答可見也是心中有所猜忌。

許逢予沉默不言。

過了一會兒，張庭舟說：“她如此不願意，何不遂了她的意，放她離去。”

許逢予一口回絕：“自來血脈最重，國家宗族無不以血脈傳承，既然知曉自家血脈流落在外，如何能不尋回。且侯府傳承至今，樹敵不少，而今天下皆知她是許家血脈，若她孤身在外，有些宵小之輩不敢對侯府如何，磋磨她一個女兒家還不是易如反掌，這樣大張旗鼓地接了她回來，事情就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張庭舟道：“她知道這些事情嗎？”

許逢予沉默以對，他說不出口，本來這些腥風血雨和越冬無關，但是他們已經拉她入局，落子無悔，他們無法退讓。

“可按她如今的表現，與侯府割席是遲早的事情。”張庭舟道，“你們都阻止不了。”

許逢予為這事頭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别說風涼話了，快給我想個法子才是正經。”

張庭舟忽略許逢予的示弱，繼續嘲諷：“果然是親兄妹，什麼都知道，卻偏要逆勢而行。”

許逢予反唇相譏：“你的案子查清楚了？”

“呵！”張庭舟嘲笑，“惱羞成怒了。”又道：“我的案子自然查清楚了，不然哪來的閑心來看你的熱鬧。”

再提醒許逢予：“這幾日把你家妹妹關好了，别放出去，免得惹麻煩。”

許逢予維護越冬：“她不會惹麻煩，隻是總有麻煩尋她。”

張庭舟被也被譏諷了一回，他卻不在意，還附和許逢予的話：“你說的對，人家在潭州好好的，一個大麻煩從天而降，躲都躲不開。”

許逢予被噎得無話可說，想要下逐客令。

張庭舟卻話鋒一轉，提建議了：“若是在我們家，實在不聽話了就關起來，三天五天給頓飯吃，關個三年五年的，骨頭再硬的人都會屈服。”

許逢予面無表情地看着張庭舟，對他這個馊主意不予置評。

“你們家嘛。”張庭舟道，“怕是狠不下那個心來。”

許逢予搖頭：“不是我狠不狠得下心的問題，是這個法子在越冬身上沒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