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蓮舟像被人下了定身術,不開口不動彈,隻有一雙眼睛跟着越冬動。
遲靖道:“他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長大,身上流着的是我遲家的血。”
越冬道:“我也是爹娘看着出生看着長大,可是你看,先是安慶侯府說我是他們家的女兒,千裡迢迢把我從潭州帶到上京來。”
她指了下地上的遲翊:“現在又是這麼個東西開口就說我姓齊,不由分說就要殺我。”
“可見什麼看着出生看着長大的都是虛話,做不得數。”
皇帝踱步到炭盆旁邊烤火,支着耳朵聽越冬說話,竟沒再動氣。
齊家,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齊家了。
遲翊激動起來,掙紮着要起身,被他哥一腳踹了回去,他跪好了又道:“你若非姓齊,安慶侯府怎麼會巴巴地将你保護起來,還對外宣稱是什麼親生女兒,實在可笑至極。”
“為什麼安慶侯府要保護姓齊的人呢?”越冬問。
遲翊道:“齊許兩家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當年若非有齊家一力承擔罪責,如今哪裡還有安慶侯府,養個小輩而已,頂費些錢糧,誰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遲靖想堵遲翊的嘴,但是皇帝都隻聽着他二人對罵不出聲,他便不好開口,侯夫人也是欲言又止,心中歎了一聲,也閉了嘴。
“這話就更不對了。”越冬道,“既然齊家都死絕了,那還費這一口錢糧做什麼,任由你殺了人,豈不是幹幹淨淨,不用擔任何罪責,也不影響侯府如今的地位。”
遲翊被她的無恥震驚到了,“齊家全族為護安慶侯府而死,安慶侯若不為他家後人尋一條活路,日後誰還會願意為他效力。”
越冬對遲家人也有了一點點了解,應該說是對他們這些高門大族有了新的理解。
無恥起來極其無恥,裝起大義來比誰都真。
“再者。”越冬道,“這數千年以來,從來都說沒兒子叫斷絕香火,若齊家真有人能逃出生天,為什麼不留一個男孩呢?”
“也許本就是男孩,隻是有些蠢貨被人誤導了,無腦發瘋。”
無腦發瘋的遲翊愣怔在原地,越冬又沖着他道:“那個人必然就是你。”
遲翊低聲笑起來:“你說這麼多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皇帝對着門,見外頭來了個人,就招手叫他進來,免了通傳。
遲靖見了來人越發覺得今日不能善了,偏那膽大包天的還一點知覺也無。
“你不也一樣。”越冬道,“你連是誰告訴你齊家有漏網之魚都不敢明說,就會蒙着頭胡來,必然是覺得禁軍跟着你姓遲,你做什麼都有魯國公府給你兜底,皇權在你眼裡又算什麼呢?”
遲翊這才變了臉色,越冬胡言亂語的功夫非同一般,皇帝要是聽進去了,就糟了。
他冷哼道:“我和姓齊的不共戴天,隻要能殺絕了你們,什麼罪責我都能擔着。”
越冬皺了下眉,這就是個又瘋又蠢的,說是說不通的。
“今日你說我姓齊要殺我,明日又來個人告訴你公主貴戚宗室親眷是齊家的,你是不是也上去就一箭捅死?”越冬道。
“你還真當我是蠢貨了?”遲翊笑道。
“呵!”越冬冷笑道,“原來是個欺軟怕硬的孬貨。”
“哪裡是和齊家有深仇大恨要趕盡殺絕,分明是作惡慣了,随便尋了個借口搪塞人。”
遲翊道:“你沒有證據證明你不是齊家那條魚。”
“你也沒有證據。”越冬道。
遲翊生出了和越冬一樣的念頭,這個人說不通。
“老子是遲家的種!”遲翊怒吼。
越冬更虛弱了點,“這是什麼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遲翊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差點把自己梗死,他決定換個對象:“安慶侯夫人從我提了齊家之後,便一言不發,是在心虛嗎?”
侯夫人搖搖頭,沒有看向他,隻是道:“你沒發現嗎?你的兄長、大伯也一樣一言不發。”
“遲小郎。”侯夫人這才扭頭來看他,“齊氏一案,由遲家舉,由遲家審,由遲家判,也由遲家斬,這樁樁件件查了又查,審了又審,已做成了鐵案,你現在跳出來說當初定案時跑了一個,是在說你的祖父,已故去的魯國公欺瞞聖聽,冒領功勞?”
遲翊徒然冒出一身冷汗來,這個指控才是那支殺人的箭。
正中死穴,無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