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電話,湖泊邊傳來小孩的叫聲,是笑着的,像是在追逐打打鬧鬧。要是整個暑假待在這裡好像也不錯。
累了一天,不想去玩,陳句句逛了會兒,就回到樓上洗澡睡覺。
房間浴室裡面有浴缸和準備好的浴鹽,這還是陳句句第一次住有浴缸的房子,忍不住久久泡了一個澡,換上睡衣出來。
打開窗子。
這邊靠近湖泊,一直有風。她喜歡吹風。
黑夜上一枚剪紙般的月亮,遠處的山徹底看不見了,樓底下的樹木倒還因為被綠燈照着顯出一種奇怪的綠色。
唔,中午沒注意到,原來傳呼旁邊還有花藤。
她捏着藤葉,心情挺好的,所以想唱歌,雖然也不是什麼快樂的歌曲。
“數着一圈圈年輪
我認真将心事都封存
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修改一次次離分
我承認曾幻想過永恒……”
樓底下又走過一個白色人影,還是熟悉的中午那個人影。怎麼他總是恰好走過自己樓下,正好也是他回房間的路嗎?
被人聽見唱歌,有點羞恥。
但對方沒停,徑自往前走。
自己唱歌聲音挺小的,應該沒聽到吧。
嗯。沒聽見就好。
陳句句一大早起來,休息足夠,去園子裡探險去了。
園子很大,總得熟悉路。
不知不覺走到大門口的假山處。這假山很大,又高又寬,還有不少洞口,前面還辟出了一張帶擋陰的聯排矮凳子,正是男生昨天睡覺的地方,仔細看還是一墩墩的石像,好有設計感。
觀賞完假山,正好離開,側面卻有個扁扁的洞口,往裡一瞧,好像别有洞天。
很輕易地,陳句句側身鑽進去。
假山裡面居然是镂空的,尤其左邊像是被勺子挖了一勺出來的形狀,半圓型,位置不高,石頭摸過去是冰涼的,坐上去,正好可以把腿蜷起來放着。
好舒服啊。
洞壁陰涼,遮陰,又透氣。
正好适合看書。陳句句迅速回去拿上一本書,鑽進假山裡面坐着。
正投入的時候,忽地有人将她書扯走了。
陳句句吓了一跳,擡頭,徐日旸正站在她身側。
什麼時候進來的,是夏日聒噪的蟬鳴掩蓋了聲音嗎?
“《百年孤獨》。”男生薄薄的眼皮有個掃動的動作,“你看得懂嗎?”
什麼叫看不懂啊?
“這是我老師布置的作業。”陳句句說,不理解他為什麼會有搶書這個行為,真的不覺得不禮貌嗎?伸手 想把書拿回來。
徐日旸翻開書皮,見到扉頁寫着三個字:陳句句。
眉毛一揚,又像是笑了下,随即聲明:“誰準你在這裡看書了,讓開。這是我的位置。”
真的好兇。
但也沒辦法,這是人家家裡。
陳句句拾起書本和手機,還有落在角落的東西,男生眼尖注意到:“那是什麼?”
陳句句默默收在手裡沒吭聲。
“濕巾?”
“……”陳句句更沒回答了。
她拿起東西準備離開,遠離這位“大少爺”,可洞内狹小,他們倆都站着,空間一下就緊密起來。
尤其,她鼻子靈敏,能聞到對方身上那種味道,說不清什麼味道,不是香水不是汗味,就是一點點男生的味道,是一種很清爽的類似于夏日樹葉子的味道。
陳句句屏住呼吸,乃至連胸膛起伏都很小心……身體往後貼着牆壁,十分小心地輾轉,這才轉了出來,沒在着狹小空間跟他碰上一點點肌膚乃至衣物。
洞壁感覺比進來時窄,可能是她着急,還有點難出去。
她正用力。
就在這時,假山上方突然傳來了一點動靜,等到陳句句擡起頭時,那東西已直直下墜。
随即,她聽見一聲悶哼,以及一句清晰可聞的:“艹!”
大少爺被砸到了腦袋,确切地說是額頭。
好在是額頭。
陳句句連忙鑽回去:“出血了。”
對方摸了摸額頭,一股血迹,他不耐煩:“你剛剛的濕巾給我。”
說完,直接從她手裡奪了過去。
怎麼每次拿東西都不問?
陳句句見他找了找像是沒找到開口,終于慢吞吞解釋:“這不是濕巾,這是衛生巾。”頓了頓,“不過,你要的話也可以給你。”
“……”男生瞪她,“你在說什麼?”
“我是認真的。”陳句句神情正經,“它也可以擦東西,隻要你不介意。”
男生冷笑了下:“你看我像不介意的樣子。”
……确實不像。
正騎虎難下,一個類似于保姆似的人路過,往裡瞧了一眼,忽然大漢:“你們怎麼在那裡。等等,日旸,你怎麼流血了?!”
十分鐘後,一窩人聚集在老太太房間。
發現徐日旸受傷的是老太太保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驚一乍的,一邊把他們送到老太太那裡,一邊直接喊了護士。
陳句句拿着書和手機在客廳等。
原來園子裡還有專門的護士。這是陳句句的第一個念頭。
第二個念頭是,經過護士檢查,徐日旸确實沒太大事,那石頭很明顯隻是劃破了他的皮。
三是……
老太太确實寵愛孫子,護士清洗傷口時,她一直抱着徐日旸不放,不住地喊:
“怎麼就好端端受傷了呢?”
“嚴重嗎?會不會破相?”
“哎喲,我可憐的孫子。”
“疼不疼,不能讓我孫子疼。”
“要不要去醫院拍個片子?”
“老太太,日旸是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那個保姆似的人說道。
“什麼?”老太太扭頭。
“衛生巾。”那保姆煞有其事地說着,“我看到了。他手裡拿着衛生巾。男孩子不能碰女孩子這種東西。會走黴運的。”
“……”雖然那個保姆跟自己都沒見過,肯定不是針對自己,但被她當面這樣說,陳句句還是有些尴尬。
不會這麼封建迷信吧?
徐日旸嗤笑一聲:“什麼年代了,還信這玩意兒。”
陳句句剛想松口氣,就聽到老太太一臉正色:“啊呀,女人的東西不能碰的,快點,找點艾草葉子,給日旸去晦氣!”
“……”
在假山洞裡就能看到,徐日旸隻不過是擦破了點頭皮,但這一會兒卻來了不少人。
連堂姐也來了。
來了之後她把陳句句拉到一邊,悄悄叮囑她:“句句,待會兒你去幫她們洗艾草,做點事。等艾草水煮熟放涼了,你端進去,知道嗎?”
陳句句明白堂姐的意思,是要讓她獻殷勤。
畢竟這件事也算跟自己有關。
怕老太太因為這件事對自己不高興。
陳句句順從地點點頭:“那個,他是老奶奶的孫子嗎?”
“不然你以為這麼興師動衆呢。他是老太太的心肝寶貝,碰不得的。”
陳句句點了點頭。
艾草水涼了。陳華跟那個稱呼為“林姐”的保姆說了幾句,那林姐臉色不好,但還是把水給了堂姐。堂姐端了過來,又交給陳句句。
陳句句走進老太太的内房卧室。
房子不算大,木質顔色跟其他屋子都不一樣,帶點兒暗黃色,簡直像陳列館裡的那種象牙木,隻有那張花紋超級複雜的雕花大床是暗紅色的,總覺得擡出去可以去博物館陳列。
入内就一股檀香味,窗口處供奉着觀音,顯然老太太确實是個很封建迷信的人。
陳句句将艾草水放在桌上:“要用艾草葉來洗一下手去晦氣。”
徐日旸坐在雕花床邊,伸手拉下彎在手肘的襯衫,這才走過來将雙手浸入。
浸在水中的手很長,而且不像别的男生精瘦精瘦的像猴子的手,相反勻稱白皙修長。
兩個人沒什麼話,陳句句視線正在水盆裡。
“你是不是災星?你來的第一天晚上,我差點被礦泉水瓶砸了,第二天又被石頭砸了。”
“……”陳句句怔了怔,沒說話。
徐日旸擡頭:“怎麼,我這樣罵你,你都沒反應。”
原來他還知道是罵啊。陳句句心想。
礦泉水瓶她是無意的,但假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用力擠出去才有點兒讓假山晃動,石頭掉下來,要是這樣說說不定真跟自己有點關系,所以她不吱聲。
“你怎麼老一副受委屈、怯生生的樣子?好像有人欠了你錢一樣。”
才不是呢。你才一副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樣子,“我性格就這樣。”
“是嗎?那昨天晚上你不是還唱歌嗎?什麼纏纏綿綿是我的自尊。”
陳句句瞬間臉熱,他聽到了,又忍不住解釋:“是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行。密密麻麻是你的自尊。”他笑了一下。
“……”
陳句句還以為他回發火,但他居然沒發火。
下秒,他就抽出桌面上的紙巾擦拭,漫不經心地說:“行。你端下去吧。”
“……”
像少爺在吩咐丫鬟似的。
可吃人的嘴短,對方又受了傷,不好說什麼,陳句句端起水出去,臨出門時回頭看了眼居然還在紙巾一下一下擦拭手指縫的男生。
是叫徐日旸吧。
……好大少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