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終于把穆青青扶上了五樓。
莊艾忍把自己的房間簡單收拾了下,讓穆青青躺上了床。自己則拿了被褥,準備在沙發上湊合一晚上。
盡管黃璇不在,莊艾忍也不會去占用黃璇的房間。
初夏的夜,不冷不熱,就是蚊子有點兒多。
穆青青才躺一會,就起來吐了好幾次。
莊艾忍蓦地就想起一年多前,在省城和溫雅、陳淩厲、杜子明的那一場大醉……
仿若隔世。
收拾好被弄得一塌糊塗的衛生間,又打來水給穆青青擦了擦臉。莊艾忍以為穆青青會消停一會兒了,誰知道穆青青吐了幾次,現在半醉半醒的,居然開始哭起來了。
莊艾忍:“青青,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穆青青哭得淚眼婆娑:“沒有。艾忍,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你快去睡吧,别管我了。”
莊艾忍端着一杯水,坐到床邊:“别這麼說。吐這麼多次,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家裡沒有什麼醒酒的東西,你先喝點水。”
穆青青搖搖頭:“不要,喝多了就又要吐……我待會就好。我……”說着又開始哭起來。
莊艾忍:“青青,到底怎麼了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别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穆青青哭着道:“韓碩結婚了,就昨天辦的婚禮……”
韓碩?大緻就是穆青青在南京的那個男朋友了。莊艾忍平時聽八卦,隻聽得到“穆青青的男朋友”這樣的稱呼,真實姓名倒是第一次知道。
穆青青跟莊艾忍平日不是非常親近,關于她男朋友的事,鮮少跟莊艾忍提及。這次估計也是酒入愁腸,無人傾訴而急需宣洩了。
莊艾忍:“你倆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穆青青點點頭:“嗯……所有人都讓我分手!他們說,如果韓碩真的愛我,就一定會遷就我,到潛安來發展。可是韓碩不願意,他說南京是大城市,機會多,對後代成長也好,潛安太小,沒有發展空間。韓碩是想讓我去南京……”
莊艾忍:“他說得沒有錯啊。”
穆青青流着淚:“就是沒有錯啊!我本來也有過這樣的打算,可是他們……他們又說,我這個公務員的工作,放棄了多可惜啊。他們還說,一個女孩子不能遠嫁,不能向男生妥協,萬一以後過得不好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莊艾忍:“……也許吧……有可能。”
穆青青:“是啊,是啊,到南京我過得不好沒地方哭,現在呢?現在我在潛安,我過得好嗎?我好嗎?我有地方哭嗎?……”穆青青越說越難受。
莊艾忍不知道怎麼安慰,這種事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也對,就是苦了做選擇的當事人。
穆青青淚流滿面:“我很痛苦,我不知道怎麼選擇!我連續三年都在考南京的公務員,可是大城市競争大,太難了……”
莊艾忍無言以對,輕輕歎氣。
穆青青:“我沒辦法走!公務員的工作得來就不容易,放棄也不容易,而想以公務員身份進入南京就更不容易。我也豪橫過,想着大不了辭職,從頭開始嘛。可是他們都勸我,他們說我現在年紀大了,不可能找到比公務員更好的工作。公務員錢雖然不多,但穩定,而且也體面,至少不會讓婆家瞧不起……”
莊艾忍搭腔:“嗯。”
穆青青突然轉過頭看着莊艾忍:“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們說得對?”
莊艾忍:“也……沒有說錯吧。”
穆青青:“是啊,所有人都這樣認為,認為他們是對的,所有人都讓我不要離開潛安,不要去南京……我就被這麼一份工作鎖死了,鎖死了各種可能性……身陷囹圄,身陷囹圄,我現在終于體會到什麼是身陷囹圄!”
生活得不順意,哪裡都是囹圄!莊艾忍早就有過切身的體會。
莊艾忍沒有追問穆青青口中的“他們”是誰,也許穆青青自己也搞不清。
我們好像從來都是生活在“他們說”裡,面對各種“他們說”,自己就越發看不清方向,辨不明心境。何為對,何為錯?辯論會上也許存在“真相越辯越明”,但是生活這種事向來隻會越想越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