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十年前,周家花重金買下了這處宅院。
據說這是個有兩百來年曆史的私宅,在周家買下之前,斷斷續續還有過幾任主人,但在戰争爆發後,這裡就荒廢了。建國後它又短暫地有過人住,後來主人出國,就将這房子轉手,最新的主人就變成了周家。
經過翻修維護,周家三代人高高興興地住了進來。
住過來的第一年裡,他家的生意高歌猛進,次年又添男丁,可謂添财添丁,順風順水。可又過了半年,就有點不對勁了,家裡人好幾個人陸續出問題。
先是最年長老太爺摔了一跤,腿骨骨折,卧床不久就過世了,然後是現在這位老太太也生病,時好時壞。
再是他家唯一的小孫子,就是周大盼,感冒、肺炎,大小病不斷,不到一歲的孩子夜夜哭嚎,令人揪心。
一系列的黴事後,周大盼他爹周照奇,請了個大師來看。大師說這宅院護财運沒問題,但它挑人,身弱壓不住的,就會多病多災。破解的辦法,最好就是搬出去——全家一起搬出去。
但生意人骨子裡的賭性大,周照奇不甘心斷了财路,問還有沒有别的辦法。
大師說隻能試一試。他讓人填了前院一口水井,填之前做了場法事,在井下面鎮了一面八卦鏡。
那之後果然情況有所好轉,老太太的病好了,孩子也平平安安地長到了2歲。
但大師這招,也就隻保了他們一年多的安穩。
有天下午,2歲的周大盼莫名開始發燒,到了晚上還高燒不退,吃了藥,燒退了一些,但很快就又反複。醫院查不清原因,也不見好,到後來,孩子已經終日昏睡,不大進食,也很少清醒了。
周照奇又聯系那位大師,但大師還是讓他們搬走。
錢财重要,但孩子是命根,周照奇好像也沒有更多選擇了。
當時這宅子旁邊正在修路,孩子從醫院接回家時,可能是被施工的叮當聲吓到,本來在媽媽懷裡昏睡的周大盼,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來。
周大盼他媽趕緊安撫,就聽一個聲音說:“大姐,這孩子有問題啊。”
他媽回頭一看,竟是個灰頭土臉的修路工,衣服很髒,黑黑瘦瘦的,個子很高,一雙眼睛特别有神。
他又看了眼哭鬧的孩子,從懷裡摸出個小布袋,塞到了孩子掙紮揮舞的小手裡,又用他髒兮兮的大手握着那小手逗了幾下,說來奇怪,周大盼竟然漸漸的就不哭了,拿着那布袋開始玩。
看傻了周大盼他媽。
這個髒兮兮的修路工,就是陸震,她那年輕的師父,他在布袋裡放了一張安神符。
陸震望着周大盼他媽那詫異的眼神,嘿嘿一笑說:“大姐,你要是信我,這孩子我能救。”
死馬當活馬醫,他們把陸震請回了家裡,好吃好喝拿錢伺候。陸震酒足飯飽又揣鼓了腰包,剔着牙說了句讓周家人吓一跳的話:“你們這宅子下面,埋着東西!”
周照奇問:“埋着什麼?”
“不知道。”陸震倒也坦白,“反正不是啥好東西。”
周照奇頓了頓:“那咋辦?您盡管說,有錢!”
要說陸震這吃相,實在不像啥好人。
但周家别無選擇。
陸震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兒,指着一個角落問周照奇:“那是不是有口井來着?”
周照奇回答:“是,一年多之前填了。”
“填錯了!那是個小青龍位,雖然近些年龍氣有點弱了,但也是個吉象,沒有水就沒了龍,不該填。”
周照奇有點慌:“那我再打一口?”
陸震說:“那倒不用,把埋進去的東西挖出來把,剩下的我來處理。”
按照陸震的指引,先前填井時埋下去的那面八卦鏡,又被挖了出來,已經鏽迹斑斑,昏暗不明。
後面陸震畫符沖水給周大盼灌下去,又神神秘秘搗鼓了一陣,臨了說:“完事了,最遲過了今晚,你家那小子就能見好,不過他得改個名,就叫周中陽吧。”
“好好,都聽您的!”周照奇想了想又問:“那這宅子下面埋着的東西咋辦?是不是還得搬家?”
陸震很随意地說:“搬啥,先住着吧,這次之後還能安穩個二三十年吧。”
還沒到夜裡,周中陽就醒了,要吃的,看着精神頭足了不少。
他們全家人歡天喜地,又包了個大紅包給陸震,高興之餘,周照奇問他:“大師您這深藏不漏的,您是哪路神仙啊?”
陸震接了紅包揣進兜裡,随口說:“門口利民路的。”
周照奇:“……”
那之後,陸震果然又回去修路砸地了。
這舊事陸靈蘊聽得挺樂呵。她這個師父,你說他不行吧,關鍵時候手腕是真硬,你說他高深吧,他又時時刻刻透着那麼點不靠譜。
陪着說了會話,老人家心疼孩子們旅途勞累,讓周總安排着先去休息。
陸靈蘊在客房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躺在大床上舒舒服服地想,來了這半日,也沒見什麼異常,主人家很熱情,情緒也挺穩定,沒看出來這宅子有什麼邪祟。
但為表誠意,她是不是該主動找機會問一問?
陸震曾對周家說過,還能安穩個二三十年,算一算,那不就是這幾年麼?
想來想去,她還是該先去院子裡看看再說。
她帶好羅盤在院子裡溜達。青瓦白牆,薔薇花像屏風一樣鋪了滿眼,院子一角還有棵高大的桂花樹,風一吹,鼻息間滿是甜香。老太太的2隻貓就在樹下的蒲團上打盹,真是個畫一樣的地方。
如果沒有邪祟的話。
萬幸,指針平穩。
她挨着2隻貓坐下,忍不住伸手去摸,貓咪很乖,連眼睛都沒睜。
撸了會兒貓,一擡眼就見周中陽正站在兩院中間的拱門前,雙手插兜望着她,出現的悄無聲息。
其實陸靈蘊在那溜達的時候,他就看到了。
他覺得有點戲劇性,這個長了一張瓷娃娃臉的半大孩子,竟然是個捉鬼的。
她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時,明明一臉單純,但捏着符紙撲向他時,眼鋒竟十分犀利。今天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一副小兒女态,撒嬌的本事不比雨濃差,但盯着羅盤在他家巡場時,又帶着那麼點英氣和疏離。直到看見她一身白衣坐在樹下撸貓,身後爬滿薔薇,頭頂是閑落的桂花,他竟生出一種時光靜止的錯覺。
見被她發現了,周中陽走過來,看了眼她手中的羅盤說:“還挺敬業,發現什麼了嗎?”
陸靈蘊搖頭:“暫時沒有。”
她想起上次在會所,跟着師父走得匆忙,既然又見了,也該道個歉,便說:“之前給你腦門貼符這事,是我莽撞了,對不起。”
大約是虧心,她聲音軟軟的,講話時一雙杏眼望着他,睫毛忽閃了幾下,視線在他臉上沒停幾秒就移開了。
他笑了:“是挺莽撞的……畢竟是第一次。”
她又擡起頭,對上他滿是戲谑的臉,說道:“……這個,也不用特别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