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療室外的休息區。
裴硯知坐在松軟的沙發上,凝眸看着喬纓的就診檔案,表情莫測。
喬纓有暴力傾向,其實是能猜到的。
普通人雖然嘴上愛說要毀滅世界,但也沒幾個人真去做。
可她卻大半夜跑去燒自己家,對喬家父子恨到極緻是一個方面,沖動偏執、行事乖戾是另一方面。
視線下移,過往病史那一欄裡,還寫着幽閉恐懼症。
這倒是裴硯知沒有想到的,難怪那天飯店停電時,喻季年的反應那麼奇怪。
從過往的交流看,喬纓似乎非常不願意讓别人察覺到自己的弱點。
平日裡雖然總是插科打诨,愛說些不着調的胡話,但卻總讓人覺得隔了一層霧,很難真的和她親近起來。
哪怕是和她互換了身體、關系匪淺的裴硯知,喬纓也對他抱有天然的不信任感,一直生硬地拒絕着他的善意和靠近。
當然了,除了給她錢的時候。
所以……喬纓這些年到底都過的些什麼日子?
正常家庭長大的小孩可不是這種狀态。
裴硯知頭疼地捏捏眉心。
他無意窺探别人的隐私,但現在兩人的命運已然糾纏到了一起,他沒辦法隻當個冷眼旁觀的看客。
這幾天的經曆像是拼圖,拼拼湊湊後得以窺見喬纓人生的一角———詭谲、绮麗、失控。
而他讨厭失控的感覺。
身側的沙發忽然陷下去一塊。
裴硯知擡眸,一個女人坐在了他身側,凝重肅然的神色中帶着一絲淡淡的迷茫。
女人的穿着很考究。
一身職業西裝幹練利落,長發被一絲不苟地壓在耳後,配飾精緻優雅,是很經典的都市白領形象。
現代人職場壓力越來越大,來看精神科實屬常見。
裴硯知甚至還給昭星專門配備了一個心理咨詢室,就怕他手底下這群員工出現心理問題。
女人的手裡緊緊攥着一張報告單,看樣子,她應該也是個剛确診的患者。
裴硯知不喜歡和陌生人靠得太近,他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幾寸,将口罩往上拉了拉。
正當他扶着墨鏡重新坐直身體時,女人忽然毫無征兆地轉過頭。
漆黑的瞳孔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眼底藏着野心勃勃的欲望。
但女人的神态又給人一種正派的感覺,讓人畏懼的同時,也莫名覺得可靠。
片刻後,女人幽幽開口:“你相信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嗎?”
裴硯知動作一滞,不由得皺眉。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了。
上一個這麼問他的人還是喬纓。
難得,這還是一個症狀相同的病友。
裴硯知作出判斷,沒有回答。
“抱歉,我吓到你了。”
秦铮攥住報告單,緊緊蹙着眉頭,歎了口氣。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瘋子。
或許是身邊這位小姐有一種“隻要你死纏爛打就會滿足你”的氣質,她才一時頭腦發熱,去和一個陌生人說這些。
事情還得從昨天那個奇怪的夢說起。
在夢裡,秦铮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世界竟然隻是一本小說,名字還惡俗得很,叫《一胎七寶:影帝嬌妻哪裡逃》。
作為一本教科書般的配平文學,書裡一共有三對cp:女主阮綿綿和男主沈頤,女主閨蜜許聲蘊和男主兄弟付司宴,以及女主助理林詩怡和男主助理周商越。
如果自己隻是個無名路人甲倒也罷了,偏偏她還是個重量級炮灰———許聲蘊的同事。
兩人共同就職于一家知名4A廣告公司,關系一直不對付。
作為在副cp線裡的惡毒女配擔當,秦铮自負又傲慢,刻薄且惡毒。
她嫉妒許聲蘊在職場上的表現和能力,認為許聲蘊靠傍男人搶奪自己的資源,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陷害她。
删文件、偷策劃、搶功勞、背後造謠……
什麼降智做什麼,給人下絆子沒有半點職場老油條的狡猾。
而身為惡毒女配,她當然不配得到好結局。
由于霸道總裁付司宴沖冠一怒為紅顔的打擊報複,秦铮最後被公司調崗開除,業界名聲毀于一旦,下場凄慘。
聽起來真是很荒謬。
她秦铮一生要強,不出賣自己,不依靠他人,本本分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倒底犯了哪門子的罪投胎到這本蠢書裡。
她或許自傲,但她有自傲的資本。
她做出來的爆款廣告數不勝數,累計播放幾個億。
而許聲蘊已經來了公司大半年,至今連個完整的策劃案都寫不出。
空有長相,資質平平,到底哪點值得她秦铮嫉妒了?
而且從原著裡的内容來看,惡毒女配秦铮對許聲蘊的評價雖然難聽了點,卻也沒什麼毛病。
一個徒有其表、熱衷雌競的嬌妻花瓶,可不就是靠傍男人才過得順風順水,階級躍升成天龍人,才把她這樣的炮灰踩在腳下。
比起嫉妒。
秦铮更多的是看不起和不屑,以及身為普通人不得不屈服于關系戶淫威下的無奈。
更一言難盡的是,書裡描寫的職場中,男性之間的相處各個謙卑有禮、互相欣賞,好一個兄弟情誼。
而女性呢?就隻能跟宮鬥劇裡似的勾心鬥角、烏煙瘴氣,整天不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