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去府城,便得把手上的事安排妥帖。
如今鋪子裡的生意漸漸穩定下來,又有窈兒和冬枝打理着,仔細不會出大差錯。
要擔心的便是剛回來的頭批蠶種,雖說大棚裡有慶叔管理着,雇的蠶農也都是老把式,但她一去月餘,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着重把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項都交代下去。
這些安排好,餘晚桃又寫了封信去白沙鎮,給阿蟹一家,确保沒有遺漏後,才開始動手制作雲姐兒定做的絨花壽桃擺件。
雲姐兒夫家是江南府同知,本家元姓,是南地這邊的士族門閥,聽說元氏族中子弟在仕途一道都有着不小的建樹,家族體系極其龐大。
這種士族門第,想必眼光極高,甚麼好東西都見慣了,她這絨花品用材沒法子比,隻是若做得精細,也能占個新奇。
餘晚桃畫好設計稿紙後便靜下心來,閉門謝客十餘日,終于趕在出發前一天,将這件耗費了她諸多心力的絨花壽桃擺件做出來。
按照雲姐兒的意思,壽桃擺件做得比尋常的擺件要大許多,且底盤是用染綠的蠶絲鉸着銅絲捏出來的,層疊而上,做出翠綠枝葉捧着顆巨大壽桃的樣式。
壽桃從底往桃尖上,顔色由紅透到淺粉,且能清晰地看到彎曲下來的桃身曲線,甚至連壽桃表面白得透明的絨毛都看得分明,當是與才從桃樹摘下來的桃如出一轍。
隻是這顆壽桃,被放大了數倍。
做好的壽桃,被層層包裹着裝進了大木箱,箱内鋪了整整三層的棉絮來防撞,最後封上條子,擡到馬車上。
“我們明日和陳家的镖師隊一起出發。”,崔玉棠将要帶去府城的書收拾出來,讓餘小器拿到馬車去放好。
餘晚桃翻出幾件薄款的夏季抹胸襦裙,與崔玉棠一旁折疊好的青衫長袍扔作一堆,期間擡頭看了書生一眼:“陳家的镖師隊?”
崔玉棠嗯了一聲,走過去把她亂扔的衣裳仔細折疊起來,“遊兄也考中了童生,陳教谕是專門雇的镖師隊護送他去府城,我們互結的幾位同窗,都是跟着他家镖隊走的。”
“倒是安全些。”
有镖師隊護送,起碼不用擔心路上遇到劫道的。
“你先歇息了,這裡我來收拾,明日得早起出發,到城門口與陳家的镖師隊彙合。”
“好。”
餘晚桃忙活多日,這會是沾床便睡着了。
崔玉棠把兩人的一些用品收拾好,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走了一躺馬廄回來,見餘小娃和餘小器還守在外面困得直打哈欠。
他走過去,壓低聲音與二人叮囑道:“快些回去睡吧,莫要在這守着。”
餘小器慢吞吞哦了一聲,問道:“明日我同公子一起去府城嗎?”
“你是我的書童,自然要跟着去。”,崔玉棠道:“小娃你守着家,有甚麼事就到鋪子前頭找窈兒姑娘。”
餘小娃乖乖應好。
等回了屋,他趴在床頭邊撐着下巴,很是羨慕地看着餘小器:“識字真好,被大爺收了當書童,都能跟着去府城,我以前都沒出過村子呢,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這了。”
“這有甚好的。”,餘小器拍拍他肩膀,認真道:“等從府城回來,我教你認字,這樣等以後我離開了,你就能接替我的位置,給公子當書童了。”
餘小娃瞪眼,騰地蹦上床瞅着他:“離開?咱都是家奴,賣身契捏在主家手裡呢,你怎麼離開,難道你想跑?!”
餘小器白了他一眼,掀開被子躺進去,哼道:“我跟你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大家都是奴。”
“你才是奴,你全家都是奴。”
“我确實全家都是奴啊,隻是被賣到不同的主家去了而已。”
“……”
餘小器氣呼呼地翻身,背對着他。
餘小娃丈二摸不着頭腦,也跟着躺下了,夜裡靜得落針可聞,漆黑中隻能聽到一輕一重的呼吸聲,就在睡過去前,房間内響起了一句别扭的話。
“等我回家了,就幫你把全家解救出來,不再給人當奴。”
“在這裡吃好穿好,主家也好,其實當奴挺好的。”,餘小娃是個貧苦人家裡掙紮着活下來的人,所求不過吃飽穿暖,再長遠的便想不着了。
“沒出息。”
餘小娃憨憨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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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府地繁華富庶,且文風極盛,又毗鄰蘇楊,絲織和瓷器行業發展成熟,與各府之間的通商非常密集,水路和官道是兩條極方便的交通線,沿途驿站不斷,水兵值守,各關口重重關卡。
因着現知府到任後的種種雷霆手段,江南府再沒鬧過匪患了。
镖師隊一路從容縣出發,五輛馬車,約摸到下午才走上官道,官道平坦通順,很快便抵達了第一個商運驿站。
商運驿站旁邊便是官府驿站,有官兵駐守,镖師隊浩浩蕩蕩抵達時,還被攔了下來檢查過路文牒,得知他們是護送童生去府城趕考的镖隊,才揮手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