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他身邊的遊魂芷衣能夠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茫然的寂寞,可能也想起了自己的娘親。隻是聽說,燕翎還在襁褓之間,飛星聖女就香消玉殒了。還是嬰兒的他,能有有關娘的記憶嗎?
啧啧啧,還真有些可憐呢。
眼前一幕如畫卷般又要在眼底消逝,芷衣猛然察覺男孩燕翎的視線又如有實質般地凝在她身上,她一顆心也跟着微微顫了一下。
他并沒有意識清醒的樣子。
芷衣才安心了。要燕翎真在這會兒醒來了,還真有遺憾。他的過去,隻在卉星籠統的描叙裡知道一些,燕焉的視角裡,他這位阿兄為人性情疏離,卻是無所不能的,哪能像現在這樣,在他過去的記憶裡了解他,看穿他最脆弱的一面。
竹樓裡,房間裡頗似一個清雅的書齋,臨東窗竹桌竹椅,一整面都是書簡,室内墨香和竹子青澀的香氣交織在一塊兒,尤其好聞。
一身墨蘭衣衫的小男孩站在書架前,浏覽着書籍,很快芷衣看清了,他所在的這面書架上是人族的諸子百家學說。他手出一本道德經,翻開第一頁,上邊有幾個意态風流潇灑的字體吸引了芷衣的目光。
識青贈飛星。
一陣風吹過書架上的所有書籍,書頁噼啪翻動,竟然每本第一頁上都有這幾個字。
這難道就是紫麟皇帝趙澤坤送給飛星聖女的書籍。
燕翎竟然全都留在了自己身邊?
芷衣是有些心情複雜,也很難揣測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此刻窺伺着書架前男孩那獨處時也尤帶孤傲的漂亮臉蛋,他指尖翻過很多書籍,道家的,佛家的,還有一些仙門典籍,被他放在左手臂彎上,都是有關修心的典籍,尤其是道家絕塵心一說,似乎尤得年少的他的喜愛認可。坐在竹桌前,少年孜孜不倦地看着有關這一切的典籍,想要将心中所有的煩悶不解都給徹底排除。
“難怪後來的你,總是那麼難以親近。”芷衣明白了,喃喃自語。
“誰!”剛剛還在看書的小少年面色淩厲地冷喝,目光掃視着書房周圍。那種敏銳的感知力,讓遊魂一般飄蕩在他身邊的芷衣都下意識地屏聲閉氣。
雖然身陷在蜃夢當中,但到底經曆這些不是真正的少年的他,而是後來已經成年後的燕翎。
芷衣不敢驚擾他,老老實實地呆在一邊兒。
心知,這個場景或許維持不了多久。
本來就是因為燕焉的一抹思緒被蜃夢捕捉形成的。
小少年防備心很重,手中啟開了一樣靈器掃描着周圍,直到在觀察周圍并未異常,才微微皺眉,思索着,繼續看着攤在桌面上的典籍。
這一類修心的書籍全都是如何摒棄情感,芷衣很好奇,當年紫麟皇帝為什麼會送這樣的典籍給飛星聖女?嗯,也許隻是單純地借花獻佛。飛星聖女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不愛美衣珠钗,更愛這些典籍也很正常。但燕翎這麼小就接觸這些東西,燕明月是否知道?
除了這類清修的典籍外,書房裡還有符箓、煉器、丹藥、法術、煉體等等雜七雜八的各種修煉典籍雜學,小少年看得很雜,無所不學。
他的天賦也極高,幾乎是書籍到手邊翻開,即可根據裡面的知識進行練習,往往很少出現錯誤。
除了在書房學習外,他對自然也極為親近,總是一個人獨自上山,挖回了不少的蘭草和仙草,大多時候也會受傷。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地輪回,即便是桃花源一般的月夷山寨對于一個沒有雙親愛護的小少年也是顯得有些可怕的。
但少年燕翎總是沉默以對,眼底的冷靜和堅韌讓他無懼寨子裡大人們的流言蜚語和小孩子的招惹,他抽條的身形愈來愈沉穩,愈來愈有着一種距離感,他減少些許嬰兒肥的臉蛋漂亮精緻,但也以高傲和冷漠掩飾。
身上那種高不可攀的氣質越來越肖似成年後的燕翎。
但到底是年歲小,偶爾看見被家人罵罵咧咧領走的小孩,也無法掩飾眼底的落寞。
每當這時,他便回念着那些修心典籍上的句子告誡自己,似乎是擔心自己執念紅塵,徒然惹是非,于是身靜心也靜。
“你到底是誰?”他又發覺到了她,那種悲憫的目光視線也是他自幼以來最無法忽略的視線。
有過幾次經驗,芷衣已經知道這個時候的燕翎的意識并沒有從蜃夢裡醒來,隻是擔心自己現在這樣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等他醒來發現自己把他最狼狽的時候都窺視了,會不會和自己翻臉呢?
考量了一下。
此時,也是最能在他的心裡留下濃墨重彩的時刻,但他醒來買不買賬?
高風險高收益。
還有一個更好的選擇,那就是現在幫他醒來,他就是再多疑,自己總能解釋得清楚。但她主動入夢來,怎能錯過此等良機!
遊魂的她,可能是受限于蜃夢的牽絆。但作為修士,尤其是劍修的神識強大,想要掙脫蜃珠的控制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在她掙紮的時候,少年燕翎夢境裡的時間也繼續在向前推進。
少年燕翎早就習慣了身邊有道奇怪的意識偶爾出現。
“它”沒有理會自己,他也沒有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