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徐淩羽拖着疲倦無力的身體走到了倒地昏迷不醒的唐夢塵身邊，蹲下來把她的身體扶正，“還沒有醒嗎……真是的……”

不知道為什麼，徐淩羽看着唐夢塵宛如熟睡一般的俏臉，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盡管鮮紅的血液還在不住地流淌，但他看着她，還是能露出微笑。

兩人剛剛從中央空島落到東島，剛剛來到生命樹前，突然，一股黑色的氣焰憑空燃起，唐夢塵猛地一睜雙眼，随即朝着徐淩羽受傷的小腹處給出了一記帶有黑色火焰的一拳。

徐淩羽的身體宛如一個塑料瓶一般，在受到重擊和高溫之後，在半空中産生了可怕的變形，黑色火焰的灼燒使他的血液以極高的溫度從支離破碎的皮肉中噴灑而出，形成了一條帶着紅色霧氣的液體飄帶。

血肉模糊的徐淩羽在地面上翻滾了數圈才由于血肉與地面之間摩擦力停下來，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控制□□的力量，就連極為強大的精神也變得模糊起來，根本不再多想眼前的事物。

徐淩羽趴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用左手的小臂撐起自己的身體——不，疼痛，不是小臂上血肉，而是骨髓，仿佛血骨消融，深入靈魂的疼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不斷地流出，失血量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程度，再這麼下去，就算不要其他人動手，自己都會徹底交代在這裡。

“啊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唐夢塵擡起一隻手，手心朝内地蓋住自己表情扭曲的面龐，仰天狂笑道，“第二識海!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女孩的第二識海救了我的神識!如果沒有這給我臨時藏身的第二識海，薩圖恩就死得其所了!啊哈哈哈!這樣才有趣!刺激!”

聽着唐夢塵喪心病狂的笑聲，徐淩羽一陣氣血上湧，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大口鮮血。

眼前的一切仿佛虛幻一般，一層朦胧的幕布帶着恐懼落下，耳邊能夠聽到細微的嘈雜聲，不知道究竟是間于人鬼的低鳴還是最終喪鐘的敲響。他的神識恍惚，數個世界重疊在視線中心，不斷地移動，分分合合。他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卻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這種難以描述的感覺幾乎令他發狂。

“啊咧咧？好像很不甘心嘛？那好，在這絕對死局的最後，我們來上演神界幻想的最後一幕吧——”唐夢塵猛地撒開了蓋在臉上的手，陰險地笑道，“徐淩羽，我将擊垮你和她的心靈，我會讓她能活下來，讓她一輩子銘記這種痛苦!”

黑色的氣焰内斂凝聚到了唐夢塵的眉心處，她閉上雙眼，又再次張開，雙瞳的顔色又變回了正常的粉紅色，但由于自身異能附體的原因又變成了火焰的赤紅色。

“嗯？”唐夢塵仿佛剛剛睡醒一般，整個人的氣息瞬間回到了徐淩羽熟悉的感覺上，“淩羽？”她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就像之前是時間被切斷了一般。

看到原來的她，似乎一切都重新變得清晰了——這究竟算是什麼？

徐淩羽愣了一會兒，低下頭，眼角不自覺地再次流下了眼淚。他突然猛地一擡頭，仰天一陣狂笑，看上去跟一個剛剛翻牆逃出療養院的瘋子沒什麼區别，因為他周身都已經被血污和絕望浸染，變得極其肮髒。不再覺得幹淨純潔，不再感覺到希望的他猛地一低頭，一口咬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淩羽？你，你這是怎麼了？”唐夢塵忍不住問道，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自己控制地移動着，向着徐淩羽走去，“我的身體，怎麼不受控制了？”

徐淩羽在喝了自己的血液之後稍微恢複了一點力氣，雖然他知道這種望梅止渴的方法是根本沒有實際意義的，但他知道，最起碼——

不能在她面前流淚。

站起來，即使處于絕對的死局之中，你肯定還能做些什麼。為了她，你肯定還能再做些什麼……

唐夢塵一個沖刺來到徐淩羽的身前，猛地揮出了一個帶着赤金色火焰的巴掌，将徐淩羽的身體抽到半空，在空中翻滾了兩周才狠狠地落地。後者虛弱得像一條蟲子，一條在地上掙紮蠕動的蟲子，一條面對着對他充滿惡意的整個世界的蟲子，被狠狠地摁在地上，掙紮翻身也僅僅是他唯一能夠做出的毫無意義的抗争。

“淩，淩羽，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唐夢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似乎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這個原本屬于自己的身體，似乎就隻有意識屬于自己了。

“看到了吧？徐淩羽？這個女孩将親手殺死你，然後，她将永遠地活下去，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永遠地記住這份傷痛!”唐夢塵眉心處黑色火焰紋案中傳出來熟悉的聲音，“怎麼樣？女孩兒？親手殺死自己喜歡的人，自己卻必須懷着這份罪惡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活下去。人類就是這樣，在罪惡中沉淪，卻還想繼續苟活下去!我滿足你!罪惡的人類!在黑暗的罪惡中享受永生吧！啊哈哈哈!”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再臨戰争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唐夢塵驚慌地問道，對于她來說，眼前的這一切發生地太突然，如果真的出現了一個新的敵人，她可以不知道原因，她甚至可以繼續鼓起勇氣帶着必死的決心繼續戰鬥下去，前提是能夠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人站在同一條線上，但她現在已經近乎絕望了，“不，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你，會讓她活下去？”徐淩羽盡全力站了起來，破損的身體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傾倒，真的像是變成了一條蟲子一樣，他的聲音輕若遊絲，像是如夢如幻的悲鳴。

“薩圖恩的慣用手法，也是神氏為了使某些不應該死，但卻想要自殺的活下來的手段。你應該在初臨戰争當中見識過了，這是一種很普通的招數。我早就對她使用了這個技能，不僅僅是感情激發，這是真實的永生詛咒。”黑色的火焰紋章回答道，“來吧，毫無顧慮地死去吧，這也是你期待的結果，三界期待的結果——你的死亡!”

“呵呵，還真是諷刺呢……”徐淩羽看着唐夢塵一步步走近自己，無力地回答道，“為什麼，我非死不可呢？”

“這就是命運，你非死不可。”那個聲音回答道，“這是世界的意志。”

幾千年來，在他獨自一人走來的時光，他不知道多少次對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卻又多少次無法找到答案。獨自一人，在縫隙中不斷摸索，尋找答案，但最終發現，也僅僅是一個人，所以生死變得無關緊要，因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針對自己，一切都對自己不公，生活失去了意義，那麼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是惡貫滿盈，也沒有所謂了。

直到自己從頂峰跌落，遇到了一個女孩，遇到了一群心靈上同樣歸屬的夥伴，他才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義，約束自己不再肆意妄為的理由，對自己對他人負責的理由。

如果世界在億萬生命中選中了自己，如果自己非死不可，也許為了這個世界，為了她，可以一死，但無法了之——他其實一直在僞裝自己，嘗試着用卑劣的方法成為偉大，直到将來的某一天，在世界給予自己的最後一秒之前，找到自己的答案。

但現在，走過如此多的三步生死白黑發，他明确地知道，這個問題，無解，

打破了三界的平衡？

薩圖恩，你當時所說的，終究還是要應驗嗎？

“等等!淩羽他，他并沒有做錯什麼啊！”唐夢塵忍不住吼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此時此刻說什麼會對緩解形式有所幫助，但她隻是不想他死，僅此而已，“為什麼，為什麼就單單憑借這麼扯淡的理由，就要殺死她？”

“說得好！”那個聲音出乎意料地贊同道，“因為這是一個扯淡的世界！扯淡的世界生存着扯淡的生命，做着扯淡的事情導緻了扯淡的後果，甚至不需要扯淡的理由！”

唐夢塵把燃燒着火焰的右手放在了徐淩羽的胸膛上，五指上熊熊燃燒的赤金色火焰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灼熱，甚至能夠聽到血肉烤焦的嘶嘶聲。三千度的高溫灼燒，血液汽化升騰，帶着熱量糊在了徐淩羽的臉上。

“住手!”唐夢塵扭過頭去，再也無法忍心看下去，隻能無助地嘶吼着，隻能用眼淚抗争，“不要!”眼淚流下，晶瑩剔透的液體折射着火焰的光，照在了眼瞳之中。

“哈哈，哭？眼淚有什麼用？你們人類真的相信所謂情感，所謂愛情？這沒有硬度軟綿綿的東西，能有什麼力量?”那個聲音變得放蕩起來，“看到了吧？情感除了被利用以外，一無是處，所謂愛也隻不過是累贅，是你羸弱雙腳前的石頭——摔倒了吧？還想爬起來嗎？不，你已經失去了雙腳！而我，則能夠輕易地踐踏你們！輕易地踐踏所有一切的軟弱的情感！矯揉造作的虛僞，這就是愛的本質！”

難道，我與她的情感，就能夠被這樣輕易地踐踏？操控？難道情感這樣神聖的存在，也能夠被局外的第三者控制？為什麼？難道我的□□無法做到，我的靈魂就允許嗎？我什麼時候允許了？我的驕傲？我的自豪？我的任性？我什麼時候，真正地放棄了？

不，徐淩羽這樣告訴自己，心中的執念在高溫的灼燒下越來越清晰，就如同真金在火焰中的淬煉，越來越閃閃發亮，越來越凝練。成形之後，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不！我們之間感情是真實的啊！”唐夢塵哽咽着，泣不成聲。

“真實？人類的感情，就是真實的虛僞，最大的弱點!”那個聲音加大了神力輸出，火焰變成了黑金色，其中的氣息令人感到極度的不适，但無論是唐夢塵還是徐淩羽，都沒有心力作嘔了。

“不見得吧？”徐淩羽擡起頭，眉頭緊鎖，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說道，“夢……你還記得，之前我說過的，我最向往的死法嗎？”

“诶？”唐夢塵的大腦陷入了空白，在腦海中回想起徐淩羽當初所說的這句話，看到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的瞬間，陷入了空白。

“【血祭·誘因激發】。”鮮血不斷從徐淩羽嘴角流下，這個技能的發動徹底将徐淩羽的身體能力推到了極限。唐夢塵隻感覺到有一股極不穩定的能量從徐淩羽的胸口，從自己的掌心之中，穿透了火焰和血肉，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轉過頭來，正視着眼前微笑的徐淩羽，唐夢塵心中突然産生的一種難以控制的悸動，化為一種熱烈的異能催動源泉，進而轉化為強烈的欲望，促使着唐夢塵做出了她并不想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