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種言論,從未有人說過。
時媱已經淺顯直白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們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異端’。
長久以來,人與妖的關系,就像是父母手中端不平的水碗。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在人與妖之間做抉擇,被厭棄的,永遠都是妖。
妖殺了人,就是錯,不問緣由。
也就是《妖律》與鎮妖司的出現,稍稍緩解了百年前就地斬立決的現狀。
但也隻是稍稍緩解,并沒有解決根本性的問題。
祁晟的死,就是最大的體現。
原書中的他自是沒做錯任何事,他從未錯殺過任何一個百姓,但隻是因為混了一半的血,成為半妖,就是罪。
這是原罪,妖的原罪。
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罪。會被同僚提防,會被百姓仇視。
對一個從小受鎮妖司教導的,在人群中長大的伏察尚如此,那麼妖呢,可想而知。
芸娘先是震驚了一瞬,接着不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時媱直直的盯着她,“但我并未偏向你們,不要誤會。”
“諸如靈照寺蛇妖之流,該殺,連鎖妖塔都不該去。對你和芷娘也是,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但更多的,是保護和引導竺那樣的小妖,為陶靖殺死的無辜妖物,讨回應有的公道。”
自離開靈照寺,她就開始仔細研讀《妖典》和《妖律》,時媱驚奇的發現,後者的初衷沒有任何問題,與她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
她想,既然有相關律法,何不拿起來利用好,為什麼要讓它落灰。
法是工具,也是武器,誰拿都一樣。既然要普法,就幹脆都普了。
對妖,對黎明百姓,對鎮妖司的伏察,一視同仁。
“我理解你的想法了,但是阿媱,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麻煩……真的來了。”程思嘉表情沉重的看向外面。
正說着,外面探查情況的魏明澤,直直的闖了進來:“思嘉,阿媱妹子,王佥事帶着人,來咱們這兒了。要開啟那什麼……備用計劃嗎?”
“當然。”
時媱微微颔首,絲毫沒在怕。
在她的設想中,最好的情況,是鎮妖司的其他伏察,在看到百姓的維護後,選擇放棄獵殺狐妖姐妹,遣人将他們關押于鎖妖塔。
最差的情況,就是對方來找麻煩,嘴上答應按照條例行事,最後卻剖出妖丹,并問責程思嘉與魏明澤。
面對後者,她決定找找麻煩,鬧得越大越好——擊鼓升堂,打明牌,讓所有百姓盯着她們上京,由程思嘉和魏明澤執行,壓入鎖妖塔。
“按照計劃行事,别慌。”時媱看向芸娘和芷娘,“成敗就看今天了。”
咣當一聲,門被重重推開。
三五伏察将她們團團圍住,緊接着,王佥事緩步邁入,笑眯眯的看着屋内的所有人。
他不着痕迹的掃過時媱,接着轉向程思嘉和魏明澤:“你們二位,可知罪?”
程思嘉垂首行禮,卻道:“不知,還請大人明示。”
“不知。好好好,我倒是要好好問問姜铎,是怎麼教的你們,竟然敢私匿妖物。”他擡起手,“都帶走。”
狐妖二姐妹手上都被縛妖繩捆綁着,沒有反抗的餘力,程思嘉上前一步,阻攔:“何來私匿一說,還望大人慎言。”
王泓挑眉:“我想想,距離你們上交捕妖文書,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了吧。按照規矩,在踏入平州府三日内,就該将妖物上交,而你們遲遲拖延,不是藏匿是什麼?”
“回大人,是因為有……”
王泓打斷:“我不想聽你在這裡狡辯,有什麼話,跟我回地牢再說。”
他轉身就走,程思嘉臉色瞬間難堪起來,時媱上前握住她的手,示意按捺。
就當一衆人要跨出客棧的時候,角落裡突然發出疑問:“鎮妖司的人怎麼會來這兒,那兩個女子,有點兒像《胡娘複仇傳》裡的胡娘啊!”
此話一出,周圍圍觀的人,突然像沸了鍋一般,竊竊私語起來。
“你别說,還真像。”
“就是她們吧,最近不是有傳言,說這個故事是真的。”
“就是真的,我聽我在崇安縣當差的三舅爺家的二表哥說了,是真的,這姑娘可慘了,被他夫君賣去了窯子。”
有憐惜好事者大聲道:“你們這是要帶她們去哪,犯了什麼罪,說出來聽聽,不要亂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