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前即是大殿緊閉的門扉。

片刻之後，一道靈光從裡面追随劍氣而來，重若千鈞，一點點壓在楚潋清瘦脊背上，壓得她狼狽趴伏身軀，額頭被迫緊貼了冰涼地面。

今日之前，紫恒天鴻道神尊的居所是一棟十足幽靜清雅的大殿，從沒這麼熱鬧過。

楚潋知道原清玄喜歡素色，她樂颠颠地千裡迢迢找來寒山玉給他鋪地。往日在這兒走動時倒不覺得，現在雙膝跪在地，才覺寒山玉果然是徹骨寒涼。死寂冷意穿透她皮肉骨縫，一路凍住她的血液。

她擡不起頭，眼睛裡生疼生疼，該是出了血。血淚溢滿眼眶，她眼珠幹澀地轉，看不清周圍一道道被拉長到光怪陸離的身影。鼻端逐漸被血腥氣掩蓋，她卻在這種時候奇迹般的依舊從裡頭聞出一點清甜的香氣。

靈姝花，是靈姝花香。

楚潋忍着劇痛想了半天恍惚想起她幾日前方換過大殿内的花樽，往裡面放了她打理好的靈姝花。

片刻寂靜後，衆目睽睽之下，從被羁押審訊、到被壓到鴻道神尊面前認罪受罰，從來沒有流露出半分脆弱之态的天霄叛徒忽然露出極其鮮明的痛苦神态。

楚潋脊背顫抖，胸膛劇烈起伏，沾血眼睫閃動，大滴大滴血淚順着臉頰往下流。

初見之日，你站在一株靈姝花樹下。

我從前多天真，見這便以為你在乎、你喜歡。

我在白玉京種下漫山遍野的靈姝花，我一逞意氣，奏琴約戰，連勝天霄數十天驕。我要你收我為徒，你收下我了；我自己喜歡你，便以為你也喜歡我。

實在荒謬，實在可笑。

周圍人影幢幢，昔日同門友人化作妖魔鬼怪，周圍紛亂雜音全數刺進楚潋耳中。

“楚潋！事到如今，你為何還不認罪！”

“你精通萬千法陣，若不是你，還有誰會在北玄守陣上送手腳！”

“枉我等從前如此待你！枉神尊收你為徒！如今天霄境内生靈塗炭，都是你九幽、你楚潋的罪過！”

劇烈疼痛化作熹熹白光，楚潋逐漸從身體的疼痛中緩過神來。

她忽然喘一口氣，五指驟然用力。清明之意劈過腦海，驟然從周圍蜂蝶而至的謾罵聲中覺出不對勁。

不對、不對，她為何還在紫恒天？

她分明已經從萬華幻境中逃出來，遇到了季歸閑。

今天，她方從邵靈嫣手裡拿回幽篁琴，此刻應在靈姝花林放火燒山。

這個念頭一出來，周圍聲響場景立即同水波般模糊堙滅。

楚潋來不及反應，喉間驟疼，整個人被扯得猛然向後仰。一隻五指修長、漂亮有力的大手從後毫不猶豫掐住楚潋的咽喉，将這一截白皙光澤的脖子緊緊鎖在手中。

她脊背一熱，一具堅硬結實的身軀從後蓋上來，刻意放輕的聲音擦着她耳廓過去，炙熱一片。

那聲音誇她：“真厲害，如今不過區區金丹，反應依舊這麼快。”

楚潋心口重重跳一下。

她艱難地喘着氣，睜眼，眼前撞入一片張揚的紅。

虞叙昭黑發間金冠熠熠奪目，麒麟火在他身後無窮無盡張開。妖皇的靈火強橫無比，不費吹灰之力便壓制住一旁企圖救主的幽篁琴，将他和楚潋圍繞包裹在最中間。

虞叙昭生的俊俏，面若蓮花，看上去十足好脾氣。隻是一雙眼瞳金中帶赤，霸道蠻橫的妖邪氣橫生。

他身上穿着血紅暗紋華服，大半袖子蓋在楚潋身上。楚潋跪在地面，周圍火海滔天，他便跟着楚潋跪下，絲毫不在乎周圍高到吓人的溫度。

“楚潋。”他溫情脈脈，低聲叫楚潋的名字。可另一面，他的手臂又死死勒着楚潋腰腹，五指殘忍收緊，像要壓出楚潋胸腔中最後一點空氣。

楚潋還沒從幻痛中回過神，窒息下面色微微漲紅，眼睛又複閉上。

虞叙昭湊得極近，細緻打量楚潋這番情态。

許久，他滿意地掌着楚潋的咽喉将她提起來，把她滾燙的臉頰按在自己肩窩。

楚潋睜不開眼，隻覺得自己臉頰一熱，虞叙昭抱着她，猩紅舌頭在她柔軟的面頰上重重舔舐一下。

“你跑的好快，我找了你很久。”虞叙昭親昵地向楚潋抱怨，說完後挑眉，露出一個笑：“但沒關系，我現在已經抓住你了。”

他說着轉過手掌，手心緊緊壓在楚潋腹部，對準楚潋幹涸裂開的靈府。瞬間，楚潋靈府角落裡曾叫季歸閑好奇的印記亮起，藤蔓般的紋路旋轉擴散到整個靈府。

楚潋眉頭皺起來，她在虞叙昭肩窩閉上眼，呼吸加重，眉心驟然亮起一道火紅的獸紋。

“主仆契約。”虞叙昭指腹用力擦過這道亮眼的痕迹，誇贊道：“這顔色好看。”

說完，他一頓，更将楚潋抱緊了些，低頭戲谑道：“真襯你啊，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