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有複眼，它的視覺十分奇妙，在蝴蝶的世界裡，豐富的光線，花卉的氣味與信息，這樣的世界人類可以在研究後充分進行想象，但人卻無法十成十地與它擁有同樣的感受。同樣，人類大腦發達，社會文化繁榮，蝴蝶也無法十成十地與人類擁有同樣的感受……既然等式的雙方都無法完整感知到對方世界，為什麼人可以毫無顧慮地不去思考，自身處于真實當中？”

“……”姜緒沉吟片刻，“原來你話這麼多。”

09看着她：“你怎麼想，這個問題。”

這樣近似诘問的态度讓姜緒不由得想起一個人，或者說，一個npc，爐火女士也曾問過她有關于“真我”的問題。

“我沒有什麼看法。”姜緒的手掌張開又握拳，她感受着這份觸感，“倘若一個人的記憶開始于鲸落之後，她也無從确信自己身處于一個遊戲裡。”

09合上眼，姜緒也把“船票”塞進背包裡。

她抖擻下身體，往外頭看一眼：“這個地方沒法回上面去吧。”同樣，普通人想要來這個洞裡祭拜或焚燒也談不上容易，除非這個人和她一樣擁有翅膀。

“要等6個小時cd嗎？”姜緒伸個懶腰，“正好我也睡一覺。”

雖然她現在也有一些短距離傳送手段，但目前的狀況似乎還不至于使用這些珍貴的道具。

09忽然走到她跟前，他的右手有些突兀地伸進自己的眼眶裡，說實在的這副場景看起來有點痛，他的手指在眼眶的漩渦裡搗動兩下，緊接着灰色的東西從裡面鑽出來，鑽進他的掌心。

他把這灰色的東西握在手裡，再伸到姜緒眼前。

姜緒：“這是什麼？”

09攤開手，他的掌心裡，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灰色蝴蝶。

姜緒疑惑地微微側頭，09的掌心與她的合十，蝴蝶就在彼此的掌心裡變作灰燼，09低下頭，輕輕吹開，灰燼在一瞬又再次聚集，拂向姜緒，她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四肢在一瞬失去力氣。

09的唇角微微勾起，這是這段時間裡他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笑意。

“第四次。”他的手指順着她的手背摸索上她的指節、手腕、手肘、肩胛，最後停在她的鎖骨處。

“關節。”空着的一隻手摸上腰間的短槍，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在上揚，但又被自己很快壓抑，重新變得面無表情。

09收回手，往後退幾步，然後毫無預兆地把失去力氣的姜緒推向外面的大海。

姜緒隻能用盡最後的力氣反握住他的手腕，思緒越來越渙散，她隻能感受到外面洶湧的海浪與吹起來的風。

09彎下腰，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她一開始就知曉這個遊蕩者的危險，但此刻她連最基本的疑惑都無法說出口，更别提任何談判的手段，姜緒隻能勉力擡起頭。

說到底是自己放松了警惕，多日的相處，這個遊蕩者并未散發出任何攻擊的欲望，反而越來越顯純善。盡管精神渙散，她仍在抓緊最後一點時間思考，圍繞着自身過去的陰影，殘缺的記憶、奇異的重傷狀态，以及在海岸旁的木箱裡，看見這個遊蕩者的第一眼。

她究竟因何不覺陌生，明明是這樣一雙足夠令人驚異的眼睛。

她肯定不是在海岸處才第一次見到他。

姜緒擡起頭，她看向09。

“我不會忘記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她幹澀的喉嚨裡溢出，“我會記住，你的眼睛。”

09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但他選擇了更快捷的辦法，他松開手，半精靈就這樣掉進了大海裡，連墜海聲都被一并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