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手執“星穹”,身着甲冑,緩步走上前來。
她高舉利劍。
“拉彌爾賜予你死亡。”
雙手被束縛,屈膝跪在地上,這是一個相當屈辱的姿勢。但對“我”而言,人生的大部分都過得不算有尊嚴。這不算什麼。
蒼白瘦弱的身體,在擁有權力後,也會在王廷的茶話會上被稱為“俊美”。
“隻是因為小時候沒有飯吃。”月亮認真的解釋并不能得到認可,她和我一樣不适合這裡。
“被帶回來的時候,明明說好,我們隻需要在戰場就可以了。”
“我”拉着她的手,質問另一個人。
“學會了提問,這很好。”那個人姿态從容,“所以,你們要回去嗎?”
回到食不果腹的日子,回到即使有些拳腳,但寡不敵衆,在小巷子裡被拳頭淹沒的日子?
“藍色的眼睛,很漂亮。”
毫無遮掩的眼神,我們像商品般被打量。
我們留了下來,成為英雄,成為夜空戰争裡主宰衆人命運的那一個。
但那隻是存在于戰場上的事,這場戰争尚未徹底結束,王廷赢得了短暫的順風,但這場并非是為了覆滅神明,伊特恩的居民依舊保存着對女神的敬畏,拉彌爾教堂屹立不倒。
甚至于,軍隊傷痕累累地回到伊特恩,他們的家人還回去教堂禱告、以獲取安慰。
隻是如過去數次宗教戰争一樣,這隻是一場為了争奪權力的鬥争。
“将軍,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時刻是哪一刻嗎?是從戰壕裡伸出腦袋的那一刻,我支出頭的一瞬,或許我就會變成訓練場裡的靶子。”
“死、死、死。見慣了就習慣了,再老練的将士也會死。”
“我不想退役,那樣我就沒用了,不中用的士兵,在伊特恩活不下去,我連打鐵都不會。”
一場戰役結束後,我和月亮會作為将領,儀式性地參與到集體禱告活動中。
“他們都說士兵不怕死,不,我很怕,我們都很怕。如果不害怕死去,戰鬥的時候又是為了什麼在拼命呢,揮動刀槍的時候,身上負擔的一切,神明、我根本記不起那麼多的事,我原來隻是個泥瓦工,我連媽媽是誰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懂……我好怕死。”
對于這些人的禱告,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但最近,我多了幾分興緻。
士兵們安心地告白這些本不該說出的話,是因為習俗和教義,不允許将領問責在禱告室裡的發言。
但這些發言——毫無疑問,來我這裡進行禱告的,是東部的士兵,而不是我自己的士兵。
“等等。”我叫住了“泥瓦工”。
“泥瓦工”不敢逃走,他瑟縮着身體,語氣急促:“大人?”
“騎士月光并不在這間禱告室。”
“我知道的,大人。”
“我想,每次禱告的人數并不多,你們、你為什麼來我這裡禱告?我并不覺得我是個合格的傾訴對象”
大概是因為我的語氣比起我的名聲溫和太多,又或者我們身在拉彌爾教堂裡,“泥瓦工”的回答很真誠。
“大人,比起月光騎士而言,我更願意把這些話講給你聽……這些話如果講給她聽,我會有負罪感。”
“負罪感?”一個新鮮的詞彙。
“或許是負罪感,大人,在您面前,我或許更像個人。”
最開始我并沒有完全理解這些士兵的話。但後來我無師自通。
我的士兵,或許會成為殺戮的奴隸,也終究是沉溺于自身的欲/望。某種角度上來說,獵殺是遠古留下來的基因,也是本我的一部分。
衆人指責我的非人行徑,但月亮做的,也同樣是把人“非人”化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并無兩樣,我們同等醜惡。
她不該那樣對我。
但這盤棋已經沒有給我翻盤的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廷雙子裡的另一位,已經易主。
勝者們将我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