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嬴政二十二歲,依制往舊都雍的蕲年宮加冠。這意味着他已經成年,可以從權臣那裡拿回權力,主持國政了。
但此時此刻,嬴政的心情說不上很好。
他剛剛解決了嫪毐的叛亂,派人圍了太後所居,搜捕出兩個孩童。
是他相依為命的母親,與陰謀叛亂将他殺害的嫪毐所生。
年輕的秦王聲色未動,将手中所執竹簡放下,淡淡道:“囊撲之,遷太後于萯陽宮。”
竹簡上是他已經讀到熟記于心的《韓非子》:君無見其所欲,君見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無見其意,君見其意,臣将自表異。
韓非的本意,或許是教君主不要輕易流露自己的喜惡,使臣子察顔觀色,順着君主的喜惡言事,從而使君王失去對事物的正确認識與判斷。但嬴政從中解讀出另一重意思:喜怒勿形于色,勿令臣子揣摸心意。
所以縱是這樣的事,他處置起來雷厲風行,口氣卻是淡淡,看不出為此動怒的樣子。
隻在人退下後,嬴政盯了一會竹簡,一個字沒看進去,隻覺得手指有些痛,這才意識到他太用力了,已經捏得指尖發白。
又有人送來相邦呂不韋的書信
秦王不置可否。
今日讀書算是到此結束,也沒有什麼國事議論,嬴政回到内室,這時才緩緩舒出一口長氣。
他幼時在敵國為質,回國後也不能算是父親寵愛的孩子,14歲登基有權臣在側,一步步走到今天。加冠說重要自是重要,意味着他從法理上也是足以親政的秦王了。但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從默默學習到今天鎮壓叛亂,其實他已經将權力慢慢收攏,不用太擔心權臣了。
接下來,他就要解決那位相邦、仲父,呂不韋了。
然後,他再無掣肘,就可以全力按自己的意願去行事。秦國強盛已經很久了,想統一天下也已經很久了,然而曾祖父那時吞并的土地,最終還是退還了不少。這些年他在朝中與文武重臣議及此事,發現多數人仍然不覺得秦國能在他的治下滅六國而一天下。
有些将領言談之間倒是有這個傾向,但嬴政還不确定他們到底是迎合他的意思,還是真心覺得他們君臣能一起做到。
畢竟他是22歲,剛剛有資格親政的秦王政,還不是未來那個經驗豐富、絕對自信的秦始皇。
起身踱步到窗邊,嬴政擡頭看向天際,目光漸漸堅定。他會繼承先王的基業,也會避免先王的錯誤,那個曆代秦王的心願,絕對不會在别人手上完成,隻有他!
正想着,嬴政眼前一花,不由伸手遮住了眼,心中頓覺不妙,喝道:“來人!”
但似乎已經晚了,他放下手時,眼前的殿閣已經消失,隻剩了郁郁蔥蔥一片山林,還是夜裡。
是某一國請了異人術士施法暗害寡人!
這是嬴政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應對之策還沒有來得及想,他背上被人一撲,不由踉跄一步,和那人一起撲倒在地。
嬴政第一反應自然是掙紮反擊,偏偏另一個與他同樣都是寬袍大袖,扭打起來還沒兩下,各自的手就被袖子纏得伸不出來,打也打不起來了。
這個人不是暗害寡人之人,而是與寡人一樣,突然被丢到這個山林中的人。嬴政有了判斷。
對方似乎也有了同樣的判斷,兩個人謹慎地分開站起身,退後拉開距離,仔細打量着對方。
嬴政身上都滾髒了,讓他惱怒的想起在趙國為質的不怎麼好的回憶。那個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子穿着……好生奇怪,像是一國之君的穿着,但形制又不完全對。
這是哪一國的君王,怎麼與齊楚燕趙韓魏衛一個都對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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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好容易将袖子從那個男人腿下面拽出來,爬起身退後,借着月色這才看清楚被他撞到的人。奇怪,這穿着太奇怪了,是誰敢這樣打扮?
不對,先想想他怎麼到這地方來的吧。元光五年的秋天是真正的“多事之秋”。馬邑之謀這個有點丢臉的失敗後,漢匈和親中斷,他抵住了壓力,讓大漢的對匈政策向戰争轉變。而元光五年就是第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