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徐二爺來了。”栾長史禀報了一聲,又低聲提醒他,“快給王爺請安。”
徐茂行一撩衣擺,跪下行了大禮,拜道:“小人徐茂行拜見王爺,多謝王爺活命之恩。”
“快起來吧。”安王的音色帶着幾分清冷,一起倒也溫和。
徐茂行再拜之後才起身,微微擡頭看了安王一眼。對方穿着藏藍色家居軟緞袍,頭上戴着一字逍遙巾,中間一塊美玉瑩潤如酥。腰間系着褐色絲縧,荷包、香袋等配飾都由巧手編織的璎珞系着,垂挂在絲縧上。
安王道:“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才十五吧?”
徐茂行道:“回王爺的話,小人剛好十五。”
本朝男丁的服刑歲數是十六歲,若是再大一歲,他就得跟着父母兄嫂一起發配嶺南了。
也正因為差了那麼一歲,安王才能從中運作,先把他從刑部提到了大理寺,再弄了個無罪釋放。
安王問道:“才十五,怎麼就束發了?”
徐茂行腼腆一笑,帶着苦澀說出了早已打好的腹稿,“小人從前頑劣,辜負父兄的教導。一朝遭遇劇變,小人有心營救父兄,卻發現自己一無所長,心中對自己痛恨不已。
如今得王爺辛苦奔走,聖人給了恩典,小人決心束發明志,一來報答王爺大恩,二來也想為父兄争一口氣。想來他們遠在嶺南,若是知曉小人肯上進了,也會欣慰幾分。”
“好!”安王看他的眼神,明顯和才不一樣了。
他大聲贊歎了一句,欣慰道:“小王還怕你小小年紀受了這番打擊會一蹶不振。如今見你志氣并未喪失,小王日後也可對肝公有所交代了。”
徐茂行滿臉誠懇地說:“家父被奸人構陷,全賴王爺周旋才得以保全一家人性命。小人也沒有别的本事,唯有繼承父兄志向,努力讀書,将來在朝中為王爺搖旗呐喊。”
徐甘是安王黨的骨幹人物,這次之所以慘遭橫禍,也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而是多方博弈中不慎做了炮灰。
想要把徐甘搞下去的不但有其餘幾位皇子王爺,還有高坐金殿的當今天子。
皇子各自結黨原本是聖人放任的結果,可是聖人自己卻沒料到,幾個兒子的勢力越來越大,他想要收手的時候,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
徐甘被流放隻是一個開始,其餘諸王黨派一個也跑不了。聖人之所以先拿安王黨開刀,一來是恰逢其會,二來也是尋找一個突破口。
隻因徐甘的确是冤枉的,他奉了聖命往山東赈災,差事完成得堪稱圓滿。臨到回京之前,卻忽然被人誣告,說是他勾結山東糧商,把朝廷派發的好米換成了陳米和麸糠。
官家府庫裡究竟有沒有那麼多新米,聖人心裡哪裡會沒數?
但他需要徐甘下台,徐甘的差事做得再好,也不得不背着惡名被押解進京。
這一次徐茂行之所以能無罪釋放,甚至連日後考科舉都不影響,除了安王多方奔走之外,也未嘗沒有聖人心虛,給有司打了招呼的緣故。
但很多東西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大理寺不會說,刑部不會說,安王也不會說。
至于當事人徐茂行,他想不了這麼多,隻一心感激安王,再三表示自己不忘安王恩德,日後必有所報。
知恩圖報的人,總是比忘恩負義之輩更得人喜歡。
此時安王一黨正值風雨飄搖之際,許多人心都渙散了。忽然有徐茂行這個受害者的後人站出來,堅定地表達了對安王的信任的支持。雖然并沒有什麼實際作用,卻也給安王打了一劑強心劑,讓他重新振作了起來。
“好,好!”安王連念了兩聲好,立刻表示,“你既然有此志向,小王便為你請個先生,教你讀書舉業。”
“多謝王爺厚愛,小人銘感五内,必然不敢辜負王爺的期望。”徐茂行覺得自己但凡猶豫一秒,就是對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的不尊重。
安王十分受用,又勉勵了他幾句,态度溫和地告訴他,已經在城西為他置辦了一處小院子,叫他安心在那裡讀書。
“不必擔心府試和鄉試的事,等有機會小王便為你捐一個國子監的名額,到時候直接在直隸參加鄉試即可。”
至少在學業上面,安王是替他打算得十分到位了。
“多謝王爺!”徐茂行再次拜謝,擡頭時臉上流下來感動的淚水。
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叫人拿了兩封銀子給他做日常用度,便又喊來了栾長史,還叫他送徐茂行去城西的宅子。